她说,想在死前看回雪。
他说,北方会下雪、有时间背你去看。
病房,阳光照在她的被单上,她背对着窗,闭着眼睛,坐在床边,手背插着打点滴的针,药水从瓶中经过管道流进她的身体,嘴角不时的触动,她怕心脏在下一秒会停止。
他轻轻推开门,手里提着为她准备的早餐:怎么不躺着?她吓了一跳。接着脸上笑靥如花。
病房里他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她,她总是说自己快死了,说一直做噩梦。他皱起眉头,认真的听她说,不插任何话。等她说累了,他就像哄小孩一样哄她睡觉,睡着后,他会把窗户关好,拉下窗帘,不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很刺眼。然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墙根下等她醒、听她再说。
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他总是想起以前的那些美好,那些美好就像把刀,刺穿他的心脏,血无日无夜的流,他更怕她睡着了就不肯醒了。
她问他:为什么我会有心脏病?他淡淡说:你不乖啊。她撅起嘴、用力掐了他一下:才没,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顿了顿:不会。你舍得死吗?你死了就没人欺负我了。她仰起头哈哈大笑、笑完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让人占便宜了。
冬天的阳光总是暖暖的,也格外刺眼,他会拉着她走完一条很长的街,累了就背她,给她买很多冬天的帽子,很多她喜欢的糖,她总是把糖放在他背上,自己捂着、一颗颗的数、嘴里还说着:吃这么多牙会烂。他笑笑:没牙了,我就嚼烂再喂你吃。她皱眉头:小样、真恶心。
那时他常常捉起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袋里问:还冷不?她笑着摇摇头,闪烁着大眼睛看着他,什么都没说。是不是太幸福了,把要说的卡在了喉咙里,几乎要呛死她。
她常常跑去跟他说把作业本弄丢了,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他总是说:怎么又不见啦?是不是昨晚太饿,起来啃掉啦。
其实没丢,她只是想他帮着写:才没,我昨晚啃的是书本,不是作业本。你快帮我补回来,不然罚站你得陪我。这是她一成不变的借口,这句话他听了无数次,他觉得好听。
很多时候他们形影不离,她是他的影子,他是她的影子,有阳光的地方就有他们。那年还小、他们以为牵着对方的手,往走哪都是天堂。
她吃着梨跟他说:这苹果有桔子的味道。他皱眉,咬了口梨:笨死了、这是在桔子树上结出的苹果,是桔子味的。然后她掐他一下:你才笨,这是梨。他傻笑抢过梨咬了口,大声喊:这桔子真好吃,有苹果和梨的味道。
他从来不让她跑,很多时候走路他都背着她,她总是骑在他背上打,嘴里还说:真不懂事,找了个有病的,找了个快死的。他总是生气的说:不准胡说,再胡说我们就一起死,我就喜欢有病的,我就喜欢快死的。
医院为她安排了手术的时间。成功率不过百分之五,她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他总是日夜守着她,回家换洗之后又赶回医院,那段时间他累得觉都睡不好,他总是能在她醒来之前出现在她眼前。她越来越少说话了,她说很累,都没力气说。他说:没事、我还是喜欢。
我什么时候最好看?她有气无力的问。他无奈看了她眼,低头继续给她销苹果:你没有不好看的时候,活着还是死了都一样好看。她眼泪滴在床单上:你是不是敷衍我?因为我快死了。他用销苹果的刀用力的在自己手上划下去:你以后每说一次自己快死了,我就在自己手上划一刀,我讨厌这样的你,不要和我说话。
血滴在她的泪水里,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他忘了手上的痛,抱着她让她别哭,她听不到,已经吓坏了。医生跑过来拉开他们,她晕死了过去,医生帮他小心的处理着伤口,嘴里的责怪他听不进,他侧脸静静看着她晕过去后的脸,真好看,看不厌。
她一直不肯醒来,她真的让他吓坏了。她手术的前一天,他穿得格外好看,他穿着她选的衣服,系着她送的围巾,戴着她买的帽子,站在病房里。看了她很久很久。
手术很成功,医院很意外的收到一位死者的的器管移植自愿书,接受移植人正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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