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下午之后,我开始对一切陌生的事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童年时,有一个问题曾让我大为迷惑。在每一年夏秋之交天气转凉的时候,也是我们的衣服开始往身上爬的时候,当你拿着衣服往身上套时,却惊异地发现那件去年还与你相当的衣服现今却怎么也套不到身上去了。这时,我们会对正在忙碌着的妈妈喊:“妈,我的衣服变小了”。“衣服变小了“,这个问题曾像一个魔鬼一样纠缠着我,我怎么也想不通衣服怎么会变小,就像当初亚里士多德至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日月星辰会悬在天空中一样。从这一点来看,就暴露了人的一个缺点,我们总是习惯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物身上,很少会认为真实的情况是,我们自己变了。更多的时候,即使我们觉察到了自己在变的事实,也不愿轻易地承认。就像在我的一个朋友讥笑我长得像一个猴子之后,我决意不再原谅他,可是没过几天,我竟感觉到自己的愤怒已消失的毫无影迹了,但我仍旧继续不与他讲话,仿佛一旦我宣布与他和好之后,便等于宣布我是意志薄弱或是言而无信的人一样。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奇怪,一些话一旦讲了出来,它们很快就变成了主人。有时,我们甚至会被一句在情急之下失去理智才说出的话主宰一辈子。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仅仅因了一句不经心的话,原本平实的一生迅速地变得渺小了。
我曾经在一个布满了晚霞的黄昏与我的朋友布头讨论关于衣服为什么年年都在变小的问题,但是后来我们的讨论远远超出了这个问题,甚至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力所能达到的高度。我们讨论我们村子的另一个孩子大军的离家出走,也讨论云彩的颜色,甚至有一小会儿我们还幻想能够造一艘大船去航海。到了最后,我们又郑重其事地打赌死去的人还会回来,等到我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我们就换一个有共同认识的话题。我们远远地望着天边火红的晚霞,布头说:“如果我有一双翅膀,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云彩都染成绿色”。我被他这一可怕的愿望震撼了,望着我惊恐的眼神,布头居然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一个奇怪的独特的心思。说完这句话,布头就回家去了。我没有回家,我觉得自己被布头激怒了。从头至尾,他牢牢地控制着我们之间的谈话,等到最后还要给我一个巨大的震撼,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我围着村子疯狂地追赶着晚霞,我没命地不知疲倦地追赶着,像一条失了家的狗一样,我幻想着能够把晚霞带回家……
其实,我们就像一群狗,一群失了路的自私的狗,生活就是一根骨头——即使没有了肉,也不能丢掉。我们都很脆弱,每一根神经都很脆弱,我们的脆弱源于我们的自私,源于我们的无知。我们脆弱得一碰就会怒;我们的脆弱一触即发;我们脆弱得要假装坚强才敢去生活;我们的脆弱令我们永远也得不到快乐。我们从来都只知道我们缺什么,却从来都不知道我们得到过什么。我们安抚一只狗,因为我们太缺乏朋友;我们过度沉迷于网络,因为我们对生活已丧失了信心;我们渴望周围的人善良起来,因为我们发现自己已不能够善良。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天天变得平庸,然而你却对此无动于衷。
布头曾经说过,与时光的消逝相比,没有什么感觉是不可接受的。也许他说得没错,时间会逼迫一切的东西去改变,往好的或坏的方向改变。但无论怎样,请记住:生活从未被剥夺过,糟糕的只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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