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变得现实了,出乎我的意料!”芳芳如此跟我感慨。
“也老大不小了,该现实点了不是吗?天下无如吃饭难,我都觉得我觉醒得太晚了。”
“比我预料得要早得多。”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始现实起来?”
“死期到了的时候。”
“呵呵,再不现实点儿,我的死期也真的马上就要到了!”
芳芳说得很平静,我则带着一种戏谑的沉重。俩人如此寒暄几句,便再找不到可谈的话题了。因为疼惯了,疼怕了,我便不敢再多想,姑且将这件事闲置,倒头睡去。然而胖子不饶人地发短信说,寒假里他顶着中国客运的压力,从武汉回到太原,又从太原转至太谷,去看望我们可恨的王老师,结果老师忙得理都没理他。开学前又转至太原,看望芳芳,结果她扔下他一个人涮火锅吃。胖子说:“人家都忙得要死呢,连星期天都没空。就咱们这些上学的人闲得蛋疼,谁待理你啊!”
如此一刺激,便忽又忆起关于芳芳的种种美好往事,深感于时间和空间力量的伟大,一眨眼,曾经那世界上最浪漫的事都付之云烟了。嚼着眼前冷冰冰的现实,不由悲从中来。
在芳芳的眼中,我似乎永远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中的两年同班同学,我很少很少和她搭话,甚至可以说很少和女生说话,所交往的只是座位旁边的几个有限的女生。我的全部注意力都疯狂地集中在暴力的篮球场,苦涩的书山题海和无法自拔的暗恋中。真正的孤独正是那种不关注外界,不关心身边的人,不敢正视内心的骚动。如果一定要我对身外之物之人发表看法,不外乎嘲讽、鄙薄、本能地排斥。及至毕业后很久,有几个女生告诉我那时对我很有点意思,我竟然毫不知情。每个人都深知我有一个习惯,每逢下雨,不管大雨还是小雨,我下课后总要走在雨中,双手揣兜,一动不动地淋着,上课铃一响,抬手抹一把脸,狠狠地转身回去。他们所不知道的就是我那时候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因为我自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那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沉重和悲哀。
及至高考过后,阴霾散尽,暗恋的人远去,一起打球一起扯淡的朋友远去,天缘凑巧,我和芳芳竟然还在一个班内复习。那时的心与其上像他们所说的“鼓足勇气,背水一战”不如说是沉沉的堕落欲望。我纠结了胖子、芳芳、小琳子等一批过去的同学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开辟了一块根据地。不管老师如何调配座位,我们永远守在最后一排不动,实在不行就从左边的角落换到右边的角落。在那些角落里,开始我们堕落的狂欢。就在那片专制的暗角里,我们每个人都炼成了神:胖子是吃神,我是睡神,芳芳是歌神,小琳子是骂神,骂完胖子“个死胖子”骂我“个死疯子”。
当然,关于那个每逢下雨天淋雨的习惯我是没有改,不同的是,以前淋完了,甩一头湿漉漉的长头发进来,等待着自己干;现在则是要芳芳给我一下下地梳理成大背头,油光闪亮的。然后扯一长条卫生纸,往那脖子里一挎——发哥。我则很配合地往嘴里咬一根火柴,卷起书凑在嘴边说:“给大家来一首《上海滩》。”于是旁边的人有的欢呼,有的嘘声不断,好学习的人则干巴巴地瞪我们两眼。如今头发短了,再没有别人给梳,自己也懒得梳,关键是再梳也梳不出当初的热闹。
芳芳体寒,冬天不管身上扎裹多少衣服,手上戴多厚的手套,来到学校的时候那手指头永远都冻得通红,所以她每天来我的第一任务就是:“来,脱了手套,哥哥我给你暖手。”一把拉过来,边揉边哈气。嘴里还不停地扯着一堆又一堆没用的屁话。我下午会去跑步,回来之后,倒一杯水,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看同学们踢毽子,踢足球。不跑步的时候会去打球,一次打完了很累,就说:“来,给爷我按摩按摩。”她就屁颠屁颠儿地开始了。后来不用吩咐,常常主动地说:“爷过来,娘们儿给你按摩按摩。”这个时候我们也能不羞不臊,就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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