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坐在江边，看着湍急的江水，泛着涟漪的江面把城市的灯光收集在水面，一同荡漾。手不由自主的放进水里，碰到水面的那一刻，是安全的，也是冰凉的，这种安全的冰凉是对人的一种刺激，通过皮肤传递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很喜欢这种感觉。重庆这个城市，有两条河流穿过，嘉陵江和长江，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水的这个城市会是怎样的潦倒。

记得有个男人对我说：“今天我带你去江边玩。”那一年春天，我六岁。兴奋久久不能平息，一直想象着看到江水流淌，摸着凉水的时刻。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却不知道重庆也有江，更不知道何处有江。孩童的时候无知的东西太多，因为只是简单的活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组成的家庭里，被保护着，溺爱着。六岁，一个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楚的年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长江，这个滋养着重庆的江河，所以印象深刻，至今也忘不了，从此也爱上了江，甚至与水有关的一切。

父亲是个很喜欢散步的人，带着我从家里出发，走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江边。路上，走路走得久了，出发过了半个小时，就问道：“为什么不坐车？我们还有多久才到？那个地方在哪里？”已经记不得父亲说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的兴奋，那样不满的情绪很快就被消除了，一心也只想到“江边”。那个离我很远，又似乎遥不可及的地方。

站在江边，和我想象的又相差太多，不是应该有浪花，有柔软的细沙，有被浪花冲上岸的贝壳，还有清澈的水吗？这是我从电视上看到的，刻画在脑里，也认为有水的地方都应该是这样子的。那之后，我才知道电视上的，我脑子里印着的，是大海边。

长江里流淌的是浑浊的江水，浑浊的黄，江边被鹅卵石满满的占据，这是一种新的体验。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对我说，去玩吧。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可以到水里游泳，连站到水里也不行，也不可以脱鞋子，更不可以跑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外……我是不服的，4岁就开始学习游泳，六岁的我，水性还不错，也喜欢游泳，看到水，就想往里扑，让水浸湿整个身体总是欢喜的。但又不敢不从，憋着嘴就跑到离江最近的地方。

蹲在江边，手放进凉悠悠的江水里，逆着水流，感受着水打在手心的力量。有点惊奇。这水流得不算急，但手似乎还抵不住水流。然后又找了一些很大的鹅卵石堆在水流，把鹅卵石垒成一个很大的障碍物，看着水到了石头的地方分成两边流过。得意的笑。鹅卵石是漂亮的石头，但不是全部，我沿着江边走，一路走一路寻找好看的石头，揣在裤兜里，没走几步，两边的裤兜就沉甸甸的，再走几步，就揣不下了，我始终也没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外。玩累了，也会静静坐一会，看着阳光印在水上畸形的倒影发呆，想些什么都忘了，无关是思考着海与河。蹲在江边的时候，我把脸尽量的贴近水面，歪扭着脑袋，从这个角度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江景，左边看完，看右边……那一天我是快乐的，尽管没有捡到贝壳，没踩在柔软的沙上，没触碰清澈的水，我也是快乐的。即使有那么多的不允许，我依然是快乐的。

回到家，母亲问我，今天去江边好玩吗？我嘟着嘴说，水是黄色的，河边也没有贝壳。母亲笑道，这就是长江啊，电视上的那是海。

从六岁长到现在，每年都会游泳，水性也很不错。但也还是从没下过江水。喜欢有水的地方，也喜欢有水的城市。还记得阳光投射在长江中，江水里荡漾的不仅是变形、歪扭的光线，也是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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