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她有一头令人生羡的长发,光泽饱满又柔顺。我幼年的记忆总与她的头发有关。
那年我5岁,她29岁,年轻又漂亮走在路上会让旁人侧目。每天早上去上幼儿园前她会给我梳好格式各样的小辫子,那时我的愿望就是能有她这样的头发。周末的午后她躺着看书我会蹲在旁边玩摆弄她的头发,洗发水香香的味道就钻到鼻子里,我很奇怪为什么我永远没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再往后我10岁,她34岁,岁月在她身上轻轻划过,几乎没有什么痕迹。去上小学前,她会拉过我放在凳子上给我梳头,我只能在凳子上拧来拧去以示我不愿梳头的不满,因为许多新鲜的事物比头发更吸引我。她不变,还是蓄直直的长发,可是某天我突然发现原来让人羡慕的头发间也会生出几根灰色,白色的头发。待我告诉她时,她先是惊讶再是慌张。由此便多了一种赚零花钱的方法----帮她除掉这些头发,按数量计算,半小时入帐3、4块,虽然的确是笔不怎么划算的买卖,但对小孩子来说有零花钱还是乐意的。如此,就有了这样一幅场景,她躺着看书,我仔细拨弄着她的头发寻找“零花钱”。
接着我15岁,她39岁,时间开始眷顾她,有些退色的容颜和逐渐的唠叨让我开始与她对立。我不再让她帮我梳头发,同她说要剪刘海,她不许。我只能顶着光亮的前额迎接女孩子开始爱美的年龄。讨价还价后条件交换,我进了实验班,剪了心仪的刘海。随之我们的争吵变成上课期间要不要把刘海别起来。我与她进行游击战,出门后立刻放下别好的刘海。不过和她一起没事的时候,我还是习惯寻找白发,半时轻松的从她那拿到50--100块,甚至还盼望能再多拿点钱。
今年我20岁,她44岁,容颜先生离她而去,寻找下一位美丽女人,她却表现很淡定。我一年最多回家两次,她不再要求帮我梳头,不管我的发型。彼时我却开始可以理解她。某天偶然发现她拿着说明书一会儿放远一会儿放进想要看清;拿给她爱吃的东西,却说太硬早都不吃了;做着饭偶尔要我过来尝尝是否太咸;和我说话有时会用撒娇的口气,有点像老小孩。我一直以为老这个词与她很远很远,以为我还可以与她大叫着争吵,对着干,以为她还是那个多年以前的她。原来我很少仔细的看过她,安心的享受所有她带来的庇护。我对她的印象一直定格在那个午后,她有令人羡慕的头发,年轻貌美的面容和自然流露出的淡然。我要走的前一天下午,她坐在板凳上,上身微微前倾低着头边给我缝衣服边对我说:“我把你所有的扣子都缝了检查了一遍,这样就不会掉了”。我的眼泪顷刻间就断了线,她失去的是我侵吞掉得岁月,倾其所能想要给我一切。一瞬间她所有的唠叨与牵挂都变温暖又柔软。我走过去环住她轻轻拨弄头发,看到许多白发,好多年我没再在意过她的头发,从前让人羡慕的头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失去颜色。多想就这么一直拔知道拔掉所有白发还她美丽年华,多想补偿我疏于对她的照顾,多想一直陪着她。这辈子我与她注定就是缠绕的发丝,难以解开。下辈子请一定要换我做母亲照顾她补偿她,还留令人生羡的长发,因为我怕她找不到我,让我没有机会再与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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