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意一直能绵延下去,他只能选择将爱缱绻于笔墨中,寄托在画卷上;若要问真爱能爱到多久,怕是如李秋君这般——从开始,到死才止。
20岁那年,张大千正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彼时的他,在上海滩声名鹊起——他临摹名家的画作水平之精湛,就连画界一流的鉴定专家也分辨不出其真伪。张大千的画作在当时流行之广,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市井百姓。
1929年,宁波富商李茂昌从张大千处购得一副仿照石涛的画作,拿回家即迫不及待地展卷欣赏。只见用笔之流转自如,力度之均匀得体,画之意境喷薄而出,自己竟丝毫看不出与石涛原画作有何不同。李茂昌一生栉风沐雨,阅人无数,从不肯轻易赞人一句,而此时,却从内心里为这个年仅20岁的小伙子而深深折服。
李茂昌正赞叹之际,其女儿李秋君却走了过来,只是稍稍一看画卷,就称此画是赝品。不过,李秋君却也赞仿画之人天分甚高,将来成就之大,可以用划时代来形容。李茂昌的心倏地一动,暗赞女儿眼光之独到。而在他内心深处,一个更奇妙的想法更是慢慢滋生。
那天,李茂昌数番邀请才将张大千请到府上一叙。张大千被客厅的一幅《荷花图》所吸引,奇怪地问李茂昌,说此画用笔气势如男子,可画旁字体却又是异常瑰丽,脱俗且有女风。看来,画界真是天外有天呀。李茂昌微微一笑说,画主就在我府上,你可愿见上一见?张大千闻听,大喜过望,立即应允,且笑称要拜这个高人为师。
当毕业于上海务本女中、远近闻名的才女李秋君出现的时候,可想而知,张大千立即被其清丽绝伦的容姿和超凡出尘的气质所迷倒。只是区区一眼间,便在心头涌满了爱怜。愣了几秒的张大千瞬即跪倒在李秋君面前,行了拜师之礼。李秋君显然未想到张大千会行跪拜之礼,虽然感到惊愕,但还是深深为张大千的才情所吸引。彼时那一刹那间,两颗心无声地交融在了一起。
后楼,李秋君的“鸥湘堂”自此便成了他们的画室。他和她,除了分室而眠,其余时间便形影不离。她爱他的画技和人品,他爱她的才气和绝世之貌。彼此间的爱慕,在研墨的时分里,在笔端流转的间隙里,越来越浓。然而,两人却又都是彼此间将爱意放在了心底,谁也没有主动表白。
直到那次,李秋君看到张大千给四川的妻妾写信,便幽幽地道,若是你能再娶一个大小姐为妾,岂不福分更大?张大千稍稍一愣,长长叹了一口气,竟是一声未吭。
那个晚上,张大千再次跪倒在李秋君面前,声泪俱下:三妹呀三妹,若论我一生红颜知己,除你再无别人。只是,我已有妻妾,若再纳你,必是使你才女受辱,名节亦损。而我,怕是亵渎神灵,要遭天谴了。说罢,便疾步回到自己房间,一个人站在窗前,嘴里始终念叨着,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呀……他的手里,拿着刚刚刻的一枚方印,上面两个字——秋迟。
只是张大千不知道,他说了那番话之后,李秋君暗流珠泪,直至天明。
自此,李秋君亦不再多言爱意。她只是,把爱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在张大千面前没有再提婚嫁之事,而是以妹妹自居,且称终身不嫁。
1930年,李秋君随张大千来到了上海,在国立美术学校任教。彼时,她一如既往地照顾他的起居生活,甚至亲手为他缝制衣服。张大千外出的时候,门徒由她来代选,所有的徒弟们,都被她所感动,敬称她为“师娘”。李秋君并不拒绝,每当听到“师娘”二字时,脸上便是忽然花开,笑容静好。她不要名分,她亦不傻不疯,她只是想爱一个人,到永远。若一定要形容她对他的爱,只能是一个“痴”字了。
张大千不管在哪里,也从未中断过与李秋君的联系,直到1949年去了东南亚,却彼此间失去了联系。后来,张大千从东南亚到南美旅居。他发了疯地思念着李秋君,每到一个国家,就要收集一点泥土装在信封里,写上“三妹亲展”。他画画,画里满是对她的柔情。要不,那幅专为李秋君所作的《苍莽幽翠图》,怎会是他一生最钟情的佳作,又怎会不管谁出多大价钱都拒绝出售呢?而“秋迟”两字,更是作为很多画作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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