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太湖边,晚风薄如蝉翼,拂吹了白日的缤纷喧嚣,温柔而又安宁。
湖水清澈见底,澄亮如镜,一切仿佛如白天那样的清晰。微微荡漾的涟漪似笑脸相迎,碧水萦绕,蜻蜓翻飞。
沐水柔纱般朦胧的月光,静静地,静静地泻下来,泻在青石板上,泻在湖水里,泻在湖中的荷花池内。
沿着石板路在月光中踱步池塘畔,掬一捧清水,凉凉爽爽。水里有一把苍凉得足以把人震慑的漫天星斗,像一个个调皮的娃娃,向我挤眉弄眼。
拾起一块石头,纵身一跃投入水中,嗵的一声划破了夜的寂静,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揉皱了池水,揉碎了月亮,揉散了星辰。
荷池内,有一片绿衣红影,随同着涟漪轻轻摇摆,如红衣翠裳的美女,在妩媚地呼唤。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那荷花,粉蕊含苞,妩媚娇艳,用一池的暖波,一眸的柔水,摆渡了所有的风尘和欢颜,就连吹在荷池的清风也柔软得像丝绸一样。
月光随风泻在荷心,恰似一滩银色的心情,又如柔指拨弄着的洁白的梦。这梦是跳荡的,镶嵌着星辰,在淡雾里,挂着疏枝,旋又轻叹着坠下,散落在荷池边饮晶露的草丛,溶在荷翠摇曳的黛色里,一缕缕,一层层,啜饮似有似无的幽香。
一池子的荷,旋转着,划出一个又一个圆,于清风碧水之间,目光流盼之中,含苞凝露,缓缓起舞,仿佛踏浪飘来,又仿佛凌波而去。
涉水看莲池,我爱红蕖鲜。池塘边,攀荷弄莲,竟忘了归路。
君不见,多少嬉笑,在碧水月光间流转;君不见,多少思念,在莲的一瓣一瓣间舒展?
潺潺流水如一位高明的古琴手,把袅袅荷香像《黄金缕》般一遍遍地翻弹、传送、蔓延。水里映出的远山眉黛,也似在云水处长笛短笛地和吟,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明铛照影间,那池荷花就像是久违的你在天籁中迈着凌波微步向我走来。是梦?你孑孑而立,轻诉婉迴似恋侣的嗔语;幽幽的眸子亦如月流华,在层翠间向我睇望,触手可及。
记得当年,你初来池边,满池的芙蓉乱了舞步。你广袖轻舞,如碧水红莲,醉舞着尘缘。
一杯酒,两朵花,几首诗,正舞到,曳裾时,分不清谁更醉人,谁更妩媚。分不清谁会芳华于弹指之间,谁将流传得更久远。是当年的莲花,还是当年的你?
可如今,碧波之上,青莲一样,轻舞霓裳的只是一个梦。月色渐凉,风襟零露,水云凋寒,遥遥,犹当年涉水一痕,满池尽是寒露。
谁的心事,被荷一一说起?一朵莲翘在一只梗的眉尖,一束藕泊在一把茎的唇畔。梅子黄时,谁的眉眼盈盈,像荷,含苞而矜持。青盖亭亭,争忍凌波去?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你这一去,未有归期,一腔情,留与绿波。池里,虽有莲荷,鸳鸯携游,望极,亦水空天远,空空如也,五十弦,弦弦皆落。
又有风吹来,吹醒了我的梦。你的娇容在我的凝望中隐没,可心瓣却如莲般地开落在玉碧的水中,连同被思念蚀出孔洞的莲蓬,感觉到缥缈的隐痛。
月恰似闭眼的晕黄模糊,怅怅地,向池的另一边悄悄地退去。
风乱了荷的影,沉黝黝,在微透的缝隙间,凄清地,犹海上花般逝去短暂的光亮。
风起,月影散,碧波间,多少缘聚缘散。
忽然间想起佛箴里云红尘无爱。那么,青梅之情,竹马之谊,相同的荷白,相同的风情,谁可领悟,谁能意会?
若是无爱,为何我的心像一片海,把爱一遍,再一遍,涂成思念,如青莲般,重重叠叠的泻在未央的莲池深处?
微波中的月影,你可见,那水面清圆,风荷举的,可是千年的因缘,百年的倾情,相守着的诺言,旖旎的绚丽,雅致的出尘?
哦,月色,漫罩夜间的魂灵,独自在荷影波光里流荡,游离了肢体的寂寥,将思念沾湿。于这僻静而辽远的国度里,披着微微寒意和一些馨香,一起抚慰冰凉的脸。
我伸出空荡荡的手掌,在夜的透明与月荷的沉默中纠缠不休,并且捧出心底已被沾湿的思念,让清风携着泻入荷池,并轻轻地涂抹在亦真亦幻的荷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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