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旁边的花店,已经摆满了康乃馨,每到这时候我才想起原来母亲节快到了。农村的母亲,没有哪个在期待母亲节,只有城市的知识分子才知道有这个节日。在农妇眼里,只要家里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从来不奢望什么。刚开始知道有母亲节的时候,我激动的打电话回家,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也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只是静静地想象着母亲提到的村里最近的变化,听着母亲唠叨一如既往的家常。整个电话,我一直在听着,直到母亲问到我的近况,然后我也只是说还好,然后就是一阵尴尬的肃静,直到母亲说电话费贵就不聊了。有时候,非常羡慕城里的同学们跟母亲的关系就像姐妹一样,无话不说,无话不聊。而我和母亲之间永远隔着一条深深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高中开始离家,跟母亲接触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到了大学,一年才回一次家。期间的电话,也只是相互间道安,没有新意。寒假回家,初见母亲,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母亲的皮肤已经变得又黄又暗,脸上还多了一些皱纹和零星的斑点,这次,岁月是绕不过母亲了。
记得以前,母亲的肤色是随着季节变化的。春天开始春耕的时候,母亲皮肤就已经晒得暗黄暗黄的,夏天第二次农忙时,母亲的肤色随着阳光的加强肤色慢慢变黑,到秋天第二次水稻收割和油茶收完时,母亲已经镀上厚厚的一层灰蒙蒙的古铜色了。收完水稻已经晒得不成样子,再到收油茶时,由于在荒山里面窜来窜去,脸上沾满了各种茶树上掉下来的灰,所以肤色就变成了灰蒙蒙的古铜色。经过冬天的修养,母亲的肤色马上可以修复过来。但是这次回家,母亲依然是那种令人担心的暗黄,岁月已经剥夺了她肤色四季变化的能力了,感觉到母亲已经老了。
母亲肤色的四季变化,我是长大后才知道的。2007年11月,我读高三毕业班,父亲和母亲第一次来学校看我。这是我读书十几年来第一次在学校看到父母,而且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季节,所以我特别激动。爸爸在教室门口叫了我一下,我缓过神来就立即跑了出去,走了好一段路,才见到站在操场上的母亲。第一次来学校,母亲竟然连我们的教学楼都没有进。这个,只有农村人可以理解。母亲一向温顺怕事,特别是对于有知识的人特别尊敬甚至到了畏惧的程度。一眼见到母亲,我心颤抖了一下。我惊慌地问到:“妈,你是不是病了呀?”然后爸爸回答说:“今天出来就是带你妈去看病的,你也好久没回家了,经过你们学校所以顺便来看看你……”我立刻脑袋发晕,迅速打断了父亲的话,转头问母亲怎么回事。母亲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只是月经不调而已,医生说只是一点小炎症,不怕的。”爸爸接着说:“不用担心,之前就有的毛病,只是这段时间忙农活忙忘了,忙完你妈就马上累倒了。”越长大,我就越怀疑他们的话, 想当初父亲去医院动了手术住了院我都是事后婶婶说漏嘴我才知道的。我们之间一般都是相互隐瞒,他们有什么事不让我知道怕我担心,我有 什么事我也不跟他们说怕他们瞎着急。我不屈不饶地问:“如果是小问题,脸色怎么会这么昏暗?我记得你的肤色原本挺白的呀。”为了驱散我心中的迷雾,爸爸拿出医生刚开的诊疗单给我看。我仔仔细细阅读之后,确实没有大问题。母亲在一旁回答说:“我的肤色就是这样的,四季变化,可能是刚收完水稻和油茶,晒黑了,脸上也沾了一些尘土,过一两个月就好了。”当年寒假回家的时候,已经临大年三十只有三天了,那时,母亲的肤色果然变白了好多。这才真正驱散我的疑虑,也心痛地发现,母亲就这样被太阳考验着,被家庭辛苦着。
走到宿舍时,母亲笑着给我一袋煮熟的栗子,是妈妈采油茶时顺便摘来的板栗,怕同学多,不够吃,就全给我带来了。麻袋里面还有几件衣服,母亲说天气冷了,怕我衣服不够穿,所以从姑姑出嫁前留下的衣服堆里找了几件比较好的给我带过来了。我知道母亲没让父亲带到教室去,就是怕同学看到麻袋后不敢吃,所以提到宿舍后才敢给我的。看着母亲脸上那一抹古铜和一层土灰,摸着母亲粗糙的手,我努力将眼泪强忍进了心里。我说带他们去食堂吃饭,母亲说不用浪费了,回家吃多好。我拗不过母亲,就送他们出了校门,我知道两三个小时之后母亲才能吃到饭,或许他们饿了,后来我也一直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强制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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