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4月,香樟树开花的季节,细碎绿色的花朵一簇簇的掩于片片叶子之中,却掩不住淡雅的异香。小寒和好友蜜儿在种满香樟的校园里晃荡,蜜儿感叹:“春天了啊,香气袭人,只是没见花啊?”“是香樟树,”小寒指着树丛中的绿色花串示于蜜儿,蜜儿随即大笑“一棵绿色的,开绿色花的树,真有意思。”也是,热情爽朗似夏日的蜜儿,是很容易错过春天的香樟树花的。蜜儿的同国者也众多,很多人知道香樟的香气源于叶子、树干或是分泌的汁液,很少有人知道香樟树是开花的。一棵内敛故我的树,被人忽略也是必然吧。
小寒也是容易被忽略的,二十一岁的年纪,淸素的脸,有几分婉约,不高却极廋,话很少,看人的时候习惯轻眯双眼,于是就平添了几分冷漠。用蜜儿的话说,“小寒你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但好在有蜜儿,热情如仲夏的蜜儿。蜜儿对小寒说的第一句话是“于小寒,没事干嘛总装的一副淡然的样子,自以为很冷很傲是吗?可是,冷得好,我喜欢,哈哈。我们做朋友吧!”于是,蜜儿成了小寒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影子一样相伴相随的朋友。
蜜儿极爱鞋子,高跟的、低跟的、粗跟的、羊角跟的、软牛皮的、漆皮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蜜儿心情好时喜欢将它们排成一排,细细比较,不同鞋子搭配不同的裙子,眼中满是认真的满足。小寒却只有系带子的帆布鞋,也有七八双不同的颜色。可和蜜儿的收藏一比,气势上就输了下来。那细高的鞋跟流淌出的突兀的美丽是小寒的帆布鞋所无法比拟的。小寒也爱鞋子,只是穿不了皮鞋,脚太小的女孩子总是难买鞋的。小寒轻叹一声,无可奈何的惋惜。蜜儿拢住小寒的肩膀,“小寒别这样,本小姐陪你走遍全城,寻你的鞋子啊!”小寒就笑了,扬起的酒窝有迷人的涟漪。于是两个女孩子手牵手穿行于城中大大小小的鞋店,。每次小寒将脚放进一双双的鞋子,而后一次次的对蜜儿摇头苦笑,因为每一双鞋子总留下足够的空间放下一根手指。而那双合脚的鞋子竟真的寻不到。
小寒以前极喜欢听凌晨的第一档节目,叫惠声惠色,也只有一次,在她的留言板上感慨,“穿上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是很别扭的,而一双合脚的鞋子于我竟如此难寻。有人说过,好的鞋子会带人去好的地方。然而,我要等到何时才能寻到呢?我真的能找到吗?我的脚就像误入大海的淡水鱼,在无边的海洋里找不到方向,有没有归属感的恐慌。”从那以后,小寒再不提鞋子,依就穿着大一码的帆布鞋来来往往。走在蜜儿身旁不经意的低头,“原来我们真的不同呢!”银色的细高跟,是蜜儿的鞋子,而鹅黄色的帆布鞋是小寒的。
2005年六月,一个包裹辗转来到了小寒手上,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只于小寒三个字就让小寒吃了一惊。是熟悉的字迹,原以为这三个字是再也不会出自他笔下,更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可此刻小寒的手里握着的那张包裹单和上面的字迹竟如此的清晰和真切。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纯白色的皮鞋,金色的鞋跟,被阳光折射出熠熠的光泽。没有标明鞋码,小寒轻轻将脚放进去,真的合脚。就在那一刻,小寒的心颤了一下,紧接着眼光就暗了下来。蜜儿搂住小寒,“小寒,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奇怪。鞋子合脚啊,难道寄鞋子的人有什么特别吗?”小寒靠在蜜儿肩头,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天都暗了,直到阳光都离开了小寒脚上的鞋子,她才慢慢的开口,“蜜儿,我真的没想到陈潇然他会给我寄鞋子,”然后顿了好久好久,才又悠悠的说,“寄鞋子给我的人,是我的高中同学,叫陈潇然。我们很久以前就断了联络。所以我觉得奇怪。”蜜儿点头,“是有点奇怪,许久不联系,还寄鞋子给你,鞋子还合脚,嗯,他没署名你也知道是他,是认得字迹吗?总之,不一般吧,要不要说说看。”小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陈潇然,在我的记忆里是很怪的人。尽管长的很和善,其实很会作弄人,他时常忽然从墙角跳出来吓我一跳,看到我被吓到的表情后,总是很满意的眯眯眼睛,再额外奉送一句‘切,胆小鬼!’。还会经常打电话到我家,我妈接电话的话就一声不吭,第二天还会假装不经意的提起我妈的声音如何如何,那时候因为这种无声电话我被妈妈念过很多遍。每次我迟到打算偷偷从后门溜进教室的时候,陈潇然总是大声的嚷一句‘于小寒,你的作业要记得交噢。’然后各自忙于早读的同学都一起抬头,齐刷刷的望向我,老师自然也发现我迟到了,又得写检讨。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总之,陈潇然是我高中时代的克星,有他的地方我都要特别小心。其实,同学眼中的陈潇然是好好学生,和善,努力,学习好,运动好,吸引了很多女同学的目光。但是我不觉得,有他在我一定倒霉,而且好像我越生气他就越高兴,几乎变态的把作弄我当做乐趣。所以后来,我就尽量躲着他,躲不了就无视他,总之,看到他人,我当没看到;他说的话,我当没听到,就成了我对他的外交政策。自我彻底贯彻新的方针政策后,有一段时间日子很平静,我以为是我的方法奏效了。难怪啊,被作弄的人毫无反应,不生气不发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作弄人的人也自然会觉得了无生趣了。直到有一天,我被陈潇然堵在学校转角的路口,他表情奇怪的问了我一句:‘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我以为又是什么耍我的新把戏,毫不犹豫的点头答‘是,没错,我很讨厌你。’他笑了一下,那笑的表情我今天都记得,竟有些决然的意味,‘那如果我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你应该会很开心了?’他消失我会不会开心我没想过,但当下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我可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变成傻瓜,‘对,没有你的作弄我会很开心。’陈潇然摇头又笑了一下,‘那么,如你所愿。’然后,他就转身走了。我以为这次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的,这第一次的胜利果实让我的心情格外的好。一路哼着小曲就回家了。可是,第二天,陈潇然就没来上课,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来,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第五天的时候,班主任在早读课上宣布的官方消息是:陈潇然同学转学了。后来听同学议论说:他们一家移民去了日本。之后的一段时间,我觉得很轻松,好像紧急警报已经解除,世界又恢复了一片平和的大好景象。可是,渐渐地我觉得不对劲了,说不上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依旧像以前一样,每天太阳升起,起床,上学,然后太阳落山,放学,回家。没什么改变,可是又好像很不一样了。过了好久好久我才醒悟过来,是因为陈潇然不在了,原本喧闹的世界变得好安静,而我早已不习惯这种安静了。就像我喝惯了盐汽水,现在又换回白开水,我竟然觉得寡淡,不适应了。这种状况是我没有想到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总觉得墙角会忽然跳出来个人惊叫着吓唬我,会疑惑妈妈接到的无声电话会不会是他打来的,上课时偶尔会回头看看他空出来的座位。可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蜜儿,真的很奇怪,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了呢?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又学会适应这个安静的世界。可是蜜儿,我感觉到不一样了,总有些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蜜儿轻轻地拍着小寒的后背,“小寒,没事的。”“我没想到他会给寄包裹给我。”小寒的眼里有抹不去的疲惫,对于那个横冲直撞的闯入她的世界,然后又决然的离开的人是怎样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小寒说完这一番话后就一直愣在那里。最后,还是蜜儿帮小寒脱下鞋子,重新装回鞋盒里。那双鞋子小寒再没穿过,一直放在鞋盒里。那双鞋子连同那个人一起堆放在角落里,碰也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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