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的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面对她那隐含太多期待的眼神,我强迫自己变得冷漠,不去回答她。离开Kissme时,我和喜宝各自离去。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分手。
喜宝离开上海那天,上海下了一场立秋以后的大雨。我没有去机场送她。我在公寓里,伫立在窗前,天空灰灰的,像一张病人的脸……
喜宝的离去,对我日后人生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变得明显起来。我因为自认是个喜新厌旧深情难留的男人,所以,没敢轻易给喜宝留下任何承诺。我以为,我不够资格。但后来的事实并不是如此。
别后,喜宝一直没有写过信来,也没有打过电话。但喜宝在美国深造的那两年间,我却一直没有接触过别的女人。我奇怪自己的自制力。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这一切,是否是为了喜宝而改变?
很多时候我夜半醒来,喜宝的样子便在眼前晃来晃去。从来没想过,我居然也会对一个女人深情。我观察着镜中为喜宝而消瘦的自己,像是观察一个陌生人。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心:可以如此浪荡不羁,也可以如此深情缠绵。
我怀惴着对喜宝无法磨灭的记忆,在上海度过了这一生最寂寞的两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再度相遇,我愿意再做一次关于爱的尝试。然而,迟迟没有喜宝的归期,一切似乎是渺如烟云。后来,我在街上偶然碰到喜宝的一位旧友,才得知喜宝早已脱离了原来的动画公司,一个人嫁在了美国。
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正走在上海繁华的淮海路上。周围,人如潮涌。我却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变成黑洞。我突然想起16岁那年,那个被母亲骂过的算命先生,后来偷偷跑到我面前说的话。他说,你喜新厌旧,是因为你命里有桃花。有桃花运必然有桃花劫。30岁以前,你会为一个女人肝肠寸断。
我在淮海路上回忆起这个细节时,是1995年10月23日这一天。这一年我正好将满30岁。站在街边,我哈哈大笑。
也是这一年,我在上海匆匆忙忙结了婚。太太小令,和喜宝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我逐渐体会到一些事:在城市的背后,很多结婚或者不结婚的男女,都有自己的理由。结婚或不结婚,只是人们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状态,跟爱与不爱,恨与不恨,全无关系。
和小令的生活,就这样无波无澜地一天天过下去。我常常在想,如果爱真是一杯浓缩的酒,稀释开来,或许也不过如此。
几年以后一个冬天的黄昏,我和小令去参加她一个朋友再婚的婚礼。那天,上海下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雪。我们两个各自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钻进一辆的士。窗外,冰雪纷飞。车开得很缓很慢。在行至四川中路,离小令的朋友举行婚礼的酒店已经很近的时候,因为路滑雪大,车子突然熄火。我们只好付了钱,下车步行。我走在落了一层积雪的街上,思维近乎于停止。
就在这时,我远远地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和一个中国女人缓缓走过来。只是一瞬,我的思维重新鲜活起来。我认出来,那个女人,是1992年就离开上海的喜宝。
我猜,那个外国男人是喜宝的丈夫。那一刻,他和小令一样,只顾往前迈着步子,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对旧日的情人正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用细微的眼神正悄然传递着一份曾经关于爱的回忆。
冰雪纷飞,我和喜宝的眼神只是在迎面交错而过的瞵间,轻轻碰触。因为有雪在空中飞舞,只感觉到了一丝迷离,一丝恍惚。然后,我们便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擦肩而去。
街边,有隐隐约约的歌,萦回在冬日上海伤感的黄昏里:转身之前/看见你眼眶里的泪水/知道/我曾经在你的心里存在过/那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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