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孤竹,长在鲜为人知的地方,向世界诉说着我一生的故事:
不知何时,我孕育在大地母亲的肚子里。新鲜的空气拥抱着我,雨水穿过土地来看我,阳光也从地缝里偷瞄我。风儿写信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高山峡谷,山川河流,小桥人家,还有各种各样的人。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索这个神秘的世界。
有一天,土地妈妈肚子剧痛,我知道自己就要出生了,特别兴奋。仿佛世间万物知道我将要来临,他们都在为我欢呼,兴高采烈地迎接我:天上,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风来雨降;人间,百花齐放,蜂蝶嬉戏,人来人往;地下,支离破碎,河水穿过泥土,向东奔走。我在如此轰轰烈烈的场面中破土而出,成为了世界的新成员。
我长在高山峡谷交界处,对世间的一切都那么好奇,那么向往。雨露来看望我,它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竹子;阳光来欢迎我,它让我要虚心做竹,诚实做事;微风来慰问我,它教我跳舞唱歌;土地妈妈把我抱在温暖的怀里,跟我诉说着世界上的传奇故事。还有很多大树哥哥,小草妹妹,鲜花姐姐,石头弟弟也陪伴着我……就这样,我开始茁壮成长。
有一天,一个中年男子从我身旁走过,又突然驻足。他问我:“你怎么会自己在这里呢,没有兄弟姊妹,孤苦伶仃的,不如来陪我吧,咋们相依相伴”。我摇摇头说:“我不孤单,我有大树哥哥,鲜花姐姐,石头弟弟,还有小草妹妹呢,我才不跟你走”。他却说:“不,他们不是你的兄弟姐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你独自走了的,你还是跟我走吧”。我听了很忧伤,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我不想离开他们,我就想待在这里。可是他实施暴力了,双手抓住我的腰,使劲地拉我,我的头发被他抓掉了很多,腿也被他弄断了。但是土地妈妈紧紧地抱着我不放,这时,雨水气势汹汹地来救我了,石头弟弟也跑去砸他的脚,鲜花姐姐和小草妹妹不停地哭泣。他无可奈何地说:“你们以多欺少,不跟我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既然你的腿受伤了,那你就好好养伤,过段时间我再来带你吧”,说完他就疾步离开了。
他走后,我的日子过得很幸福。每天看到河水从我身旁奔流而下,永不停息,前赴后继;每天听到小鸟在我头顶缓歌慢舞,叽叽喳喳,翩翩坠地;每天摸着土地妈妈的心跳,叮叮咚咚,时而欢快,时而忧伤。可是,好景不长。秋天到了,大树哥哥的头发不停地凋落,石头弟弟也面容憔悴,鲜花姐姐含泪衰老,小草妹妹也开始枯黄。他们都在向我告别,土地母亲也在为他们的衰老而伤悲。
秋天带着家人渐行渐远,留我在这个世界上,很孤独,很忧伤。没有家人的呵护和陪伴,天气趁虚而入地来欺负我。渐渐地,土地妈妈被一层厚厚的大白棉衣包裹着,我听不到她的心跳,看不到她的容颜,石头弟弟也拥着鲜花姐姐小草妹妹的尸体躲在她怀中。那温暖的阳光不见了,时隔很久才来向我问候一次,然后就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温柔的风也变得狂躁不安,无情地撕打着我,河水也停止了前行,大树哥哥瘦削的肢体僵硬不能动,还不和我说话!
此时此刻,我终于知道那个男人说的是真话,我无可奈何的时候,真想让他来救我。可是深山里也不见他的踪影,偶尔路过几个行人,我用冰冷的手臂去拉他们,他们也不搭理我,而是甩手就走。我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那个男人的到来,终于有一天,他来了,穿着臃肿的大衣,从我面前走过!我把长长的手臂伸向了他,他回头看看,想要走了,我就用祈求的口吻说到:“大哥哥,救救我,你带我走吧”。“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走吗”,他仿佛讽刺着我,“我怕伤害到你的腿,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我很着急地说:“我伤已经好了,请你带我走吧,我不再挣扎了,土地妈妈穿着大白棉衣,不再管我了,我很孤独,求你带我走吧”……我感觉他很喜欢我,所以就说:“好吧,我带你走,以后我们永远相依相伴,但是你要虚心,不要急躁,还要安静地陪我看书学习”,说着他就轻轻地把我提起来,把我身上的雪抖了一地,轻轻地拥入怀中,向着他家的地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我看到前方有个茅草屋顶的土坯房。他说:“这就是我家,我早就给你做了一张床”,他一边说一边把我放在门前的花池土中,四周还有栅栏为我遮挡风雪,我感觉特别温暖舒适。每天晚上,他都会烧柴火给我取暖,并坐在我身边念书,偶尔还会望着天空,说着一些心事给我听,有时有盯着我,和我聊天:“你为什么是一个人,你的家人呢”?我好奇地问着。他若有所思地回答到:“他们……他们都死了,我以前在京城当官,但是被别人诬陷,株连九族,全都冤死了,我都是被贬官到这里的”。我同情地问:“那你妻子呢,是否有孩子”?他默然了,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眶里闪烁着泪水……我和他在一起的冬天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溜走。
时光很快就转到就春天,又是百花齐放的季节,我很怀念兄弟姐妹,还有亲爱的土地妈妈。他跟我说:“放心吧,过不久他们就会接踵而至,都会来陪你的,我也会永远陪着你”。果然,第二天一早,阳光带着清风回来了,更多的兄弟姐妹也出现在我的身边,我欣喜若狂。他家门前是一个宽阔平坦的庭院,每天都被打扫得很干净,花香夹在风中轻抚着我的全身,瞬间感觉幸福到了极点。风轻云淡的白天,他就坐在庭院里,练字写诗,吹笛吟唱;烈日炎炎的中午,他就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明月当空的夜晚,他就拉着我的手,看着星空,说着那些酸甜苦辣的过去!
我在他的陪伴下,长得笔直清瘦,翠绿如玉。一种其妙的感觉在我心中萌生了,每天都希望他陪伴我到很晚,甚至想睡在他的身边,但是我是竹子,这不可能。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起床,梳洗打扮,翘首以盼他开门的那个瞬间。他教我唱歌跳舞,练字赋诗,下棋吹笛,和我嬉戏打闹。我们每天相依相伴。虽然我的心是空的,但是我感觉自己喜欢上了他,有他在身边,哪怕有再大的风浪,也感觉很幸福。
时光交替,四季轮回,和他在一起共度了四十年,他已经七十岁了,我也开始衰老,皮肤暗黄!那个闲暇的午后,蝉声不断,微风蔓延,我们又聊了起来:“大哥,你这辈子不和外人来往,心中不无聊吗”,我看看他干瘪的脸,心疼地问道“你是否有妻子,她怎么不来陪你呢”?“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每天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很开心吗”不知道他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你年纪都那么大了,就不想找个老伴陪你安享晚年吗”?我充满期地问:“难道你想孤独终老吗”?“傻瓜,谁说我要孤独终老?我有喜欢的人,并且每天都和她在一起,我很幸福,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很疑惑地追问到:“在哪,我怎么没发现?我真的很想见她”。他干涸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羞涩,就像个青春期的男孩子,那么可爱,那么温柔,那么娇羞。沉默了一会儿,他郑重地说:“小竹,你陪了我整整四十年,难道你没有对我有点感觉吗”?“我……我……”我吞吐吧半天还是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你是植物,我是人,但是我和你心灵相通,我听得懂你说的,我明白你做的,难道爱只能对人来说吗”?我瞬间哑口无言!
奇迹发生了,一棵四十岁的竹子和一个七旬老头相爱了。他还是每天陪我写字,读诗,过着重复的生活,但我们都未曾厌倦。那天,我一如既往地醒的很早,等待他开门的瞬间。露水干了,太阳出来了,中午了,他还是没有打开那扇门。我用自己的枝叶敲击着禁闭的门,他还是没有动静。我很忧伤,也很难过,似乎猜到了,他永远也不会起来开门了,而我就永远孤独地站在他门前,弯腰等着他……
他走了,走得悄无声息,没有一点预告。让我独自站在这里,冬天到了,没有温暖的火光,没有他的拥抱,没有他弹琴赋诗,下棋吹笛的身影。冷风撕打着我,大雪堆积在我的身上,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伤悲,但是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他让我空心做竹。
“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这是我们毕生的愿望,现在,我将要去追寻他?去寻求我们的爱情,下辈子一定做人,和他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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