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碑湖回程,朋友说要去柏菓树看看,那里有个古洞,古洞里葬着一个得道高人。哦!那还用说,好多年以来,我都以“考古”者自居,我曾去过。不过,现在直接接触了文物工作,非得去看看。于是,我们往甘溪的柏果树去。
禅宗这东西,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悟了便悟了,没什么好说的。因此总带有几分神秘色彩。就比如说这柏菓树的日光洞,那道人传说就很利害,悟出了几多的事理来,让人敬畏,据说“土地神”都怕他三分。
柏棵树是甘溪乡的一个村子,原名叫“柏菓坉”。位于施秉县城东部的马鞍山脚下,离甘溪乡政府所在地三公里。从老湘黔公路向北行走一里,柏果树就到了。因地处山谷,又有南山阻隔,很多人不知道有这么个村庄。这是一个狭窄的山谷,一条溪沟渠穿过一湾田园,把庄家地划分为南北两半。田园的周边分别座落着院子、柏果树、清明田、石板溪等几个小村庄。柏果树就在这片田园的西面。一条自南向北的乡村公路直通朝阳寺下。公路的左边有一组古建筑群,也有一条石条砌成的通道通向里面,路的两边还镶嵌有石墙。见证了这古建筑的主人曾经的辉煌。
跨过一座古桥,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这是一塝茂盛的森林,阔叶、针叶混交生长着,翠绿色的,古树是森林的主题。就在这森林的山崖之下,一泓清水从岩缝里溢流出来,把外面的井池充得满满的。仔细观察,有鱼群嬉戏。见到人近,也不畏惧。当地的人说,这些鱼是神鱼,动不得的。如果捉了这些鱼,水井就不出水了,所以任何人不敢捕捉。这就是府志上说的“水沸如雷,常有五色鱼出现,土人以为丰年之兆云。”
水井的上方有一洞穴,有六七块石块封闭着。这就是丹霞道人的金身埋葬地。据说丹霞道人“年九十餘无疾而逝”,其弟子将其金身葬于洞中之后,虽湿不败。现穴洞还存“朝阳洞常住石碑”石刻一方。可惜古墓被盗,很多封石都被撬开,七零八落,“金身”不知在否。
丹霞道人何许人也?根据乾隆《镇远府志》载,他俗人姓张,名守戒,原任偏桥指挥,是施秉云台山的开山鼻祖白云道人徐贞元的关门弟子。明万历末年,丹霞道人“历衡山,上九嶷,返棹洞庭,游五(武)当,遇嵩山,至华岳,忽遇异人,长丈馀,授民异书。丹霞携归读之,微通其意。”甘溪柏菓坉(现名柏果树),是他家祖业所在地,有几百亩肥田沃土,又有山林和富足的家业。但这先生不安分守业,非要学一些旁门道艺,对道教十分的钟爱。当他学成回来之后,他不居家,而是学着他崇拜的祖师爷老子,过一些隐居的生活。
就在这古井的左面,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洞。深入里许,有日光下照,更为异境。但当时有一些地方土神所据,丹霞道人略施法术,法力极大,土神竟畏而远徙。土神走后,这洞中的泉水居然干涸了。丹霞道人知道是土神所为,于是重新设场祈祷雨露,泉水又奔流如故。那些土神托梦给当地的人,说:“丹霞道人为神界的监察御史,如果此人还在世上,我们这些小神都得郑重并恭敬地避开他为好。”从此,这个丹霞道人以洞为亭,成天在这洞中朝真拜斗,参禅悟道。同时,他还“自是行药、施符、卜筮、灵应如響”,普助乡民。
黄龙光是明季天启(1621~1627年)时的太仆寺卿。他在朝中,因受魏忠贤打压,随即罢官,并被发配至偏桥充戍边。偏桥是边疆区,地脊人贫,又多是化外之地,四面皆苗穴,黄龙光先生到这里整天无所事事。都督同知黄越,是个负责分掌镇远府地方盐、粮、捕盗、江防、边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的五品官员,他看这个来自朝庭的有“罪”之官无聊得很,决定带他出去走一走,解解心中之苦闷,于是他想到了曾做偏桥指挥官的丹霞道人。一天,这黄氏二人结伴而行,先去了华严洞,再访日光洞。日光洞口有一块修整好的坪地,靠近壁崖的一边,端放着老子的神像,神像之下有一条石,那就是香坛。香烟袅袅,把一个狭窄的空间弥散得喘不过气来。而那丹霞道人则盘腿打坐在香坛的另一角。只见老先生束发盘髻,戴着一顶扁平的混元帽,顶髻用木簪别住。身穿紫色道袍,脚登白布袜和船形的云鞋,手持赤色拂尘,双目微闭……这装束看起来还真有离尘脱俗、飘飘欲仙之感。黄龙光和黄越静悄悄慢慢走近。丹霞道人突发话:“贵人到也!贵人到也!”黄氏二人面面相觑,相视而言之:“真乃仙道!”接着入门问禁,入乡随俗,神坛前行鞠躬礼。而丹霞道人起身,两手抱拳行了个拱手之礼。或许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丹霞道人原是个“指挥”,黄龙光是个朝庭戴罪之人,都算得上是看破凡尘之人,相见如故旧。
既然你我已身置红尘之外,看红尘起落,忆红尘隐消。人生苦短,瞬息万年,只能走出红尘,相忘于江湖,躬耕于山野,莫谈政治。于是他们坐而论道,交流些妙晰奇理。听说丹霞学的是异书,于是讨论起老子、庄子的学说,探讨阴阳、玄学等。我想,那些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耍嘴皮好玩罢了。
论罢,于是他们参观了日光洞。哎!这洞也实在太美了:大小不同的石笋、石柱、石钟乳,峭石插天,石笋丛集,奇形诡谲,各呈异态,千姿百态,栩栩如生。黄龙光叹服不已。走出洞外,丹霞道人唤人找来了笔墨纸砚放在长桌上,叫黄龙光题名。黄龙光灵机一动,心中悟将过来,立题曰“澄潭深洞”四字。看丹霞道人饱读经书,诚心于道,施医于民,都督同知黄越深受感动,当即捐资建阁。阁建好之后,后来又建起了寺,道人、居士多了起来,日光洞香烟更盛。滚滚红尘多舛事,芸芸众生早已将自己当做传说供奉,看着那香火旺盛的道观中,络绎不绝前来上香祈福的人跪下作揖,如此的虔诚,优雅飘逸的丹霞道人默祝着每一位前来拜佛求签的人们。
朝阳寺在日光洞的左侧,门朝西开,门庭“八”字开着,上有一块牌匾,上书“朝阳寺”,这是施秉县人民政府1983年4月22日公布第二批县级文物名单之后挂的。走近一看,惨不忍睹,穿斗式歇山青瓦顶的木楼建筑此时已是一片狼迹,正殿和两厢组成四合院已全部垮圮。桩柱、穿枋、格扇门窗……倒在倒、朽的朽、瓦片散落一地。原先的塑像不知去向,香坛下的八仙桌还立着,桌面的化纸坛还能清晰看到红色的香脚,但烣堆里已长出了野草。寺里唯一不腐的两通碑还立着,绿色青苔已复盖了半截碑刻。我试图走近碑文,想把这碑再拍一遍,谁知一只黄色青蛙跳将起来,吓得我魂飞魄散,相机的快门没有摁,后面的瓦片又落了一块下来。侧面的人叫唤,快走吧!这地方再待就跨下来了。
避开院房,我走出了屋檐之外。这院子已野草丛生,在一处簇拥着野草的地方,我看到一块碑,那是镶嵌在一个方型的石水缸壁,只剩下两面,有一面的中央刻着“朝阳寺”风个大字,左右两边分别刻着“光绪庚子年二月”和“田济南李道清仝立”,说明这口石水缸是由两个居士赠与的。破寺的那两通碑和这个半残的石水缸可能是这个“县级”保护单位唯一的遗物了。谁能相信,这就是明天启年间朝庭命官来过的地方,更不相信是举人孝廉张云霱,偕子侄辈于此读书的地方呢。
资料载:朝阳寺,始建于明朝天启年间(1621-1627),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重建,坐西向东,原由山门、正殿、两厢组成四合院。民国三年(1914)的碑刻一通,以及左厢房内的一尊泥塑金身莲台趺座大士像和两具神像头部。解放前,朝阳寺有和尚道士数人,解放后均返家还俗。庙内原有大小菩萨几十尊,绝大部分文革时期被毁,只留有三尊不全神像。而如今,除一门坊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这真是:云淡山空古寺破,蛙鸣蛇窜瓦砾中。秋草荒芜游兴废,悲叹丹霞枯树泣。
离开古寺,我不想再说什么。
古寺之破,其根在脑。值国运隆昌,还望十方大德善信、社会贤达慷慨支持,重建古寺,共襄盛举。
施秉县苗学会吴安明(紫夏)
二0一七年十一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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