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以后,父亲总絮叨着让把家里的衣橱清理一下,我总是寻找各种理由敷衍着。其实,不是因为忙,更不是因为慵懒,只是怕触碰心里那处伤痛……
母亲去世三年后,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陪着爱人打开了那个尘封了许久的衣橱。这个衣橱,要是在多年前,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母亲她给我叠放好的衣服。可是,自从我们姊妹们成家以后,它就成了父母他们存放自己衣物的专属地了,我就再也没有触碰过它。今天,打开这衣橱,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仿佛是昨日刚刚发生过的一样。里面有几个包好的包袱,母亲她平日里替换的衣物都整齐地叠放在那儿。这一切都定格在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母亲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像是要出趟远门似的,将衣橱里的衣物整理的整整齐齐。也就是在那个冬季,她突然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打开衣橱的门,再打开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那些补了又补的衣服,那些打了多个补丁的袜子,那些她不曾穿过一次的新衣,那些她曾经用过的针线……看到这些,我喉咙一热,一股浓浓的酸液涌入鼻腔,双眼一下子模糊了……
母亲是一位特别肯吃苦耐劳的人。自从嫁到我们家后,全家人的衣着穿戴都是她一手操持着。即使她身体不好、再苦再累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我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母亲在夜晚的灯光下纺线织布、缀鞋缝补的情形。
记得每到夜幕降临,母亲就盘腿坐在家里炕头的纺车前,右手搅动着纺车手柄,左手牵着线头,手臂随着纺车的转动上下舞动着。困了,打个哈欠,两手搓搓脸颊,继续纺着,一熬就是大半夜。那吱吱吱的纺线声常常伴我进入甜美的梦乡……清晨,天不亮,那哐哐哐的织布声就将我从睡梦中吵醒,翻身一看,母亲她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织布机前,开始了织布。
多少个不眠之夜,伴随着纺车的转动她将一团团棉花扯成了一锭锭长长的白线。
多少个不眠之夜,伴随着织布机的响声她将一锭锭白线织成了一幅幅漂亮的布卷儿。
多少个不眠之夜……记不清了。
小的时候,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总盼着过年。因为每到过年就能穿新衣裳。那年腊月,母亲她生病了,但还是支撑着虚弱的病体为我们赶制新年的新衣,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她还坐在炕头赶着给我们缀缝衣服上的扣子。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年正月初一的那天,我穿着母亲缝制的新衣领着妹妹一大早兴高采烈地跟在村上锣鼓队的后面,看着给军属拜年的热闹情形。
母亲是一位非常懂得勤俭节约的人。那怕是一寸布头,一双破旧的袜子都不肯轻易扔掉。她缝补衣服的手艺那是顶好的。即使再破旧的衣服经她的手一缝补,立马变废为宝、化旧为新。
大约是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家庭兴起了缝纫机,母亲对别人家有缝纫机很是羡慕。为了给母亲缝补衣服带来更多的方便,父亲在县城托人情买了一台“东方红”牌的缝纫机。那次,还是我和我哥用架子车从二十里路以外的县城拉着这台缝纫机回的家。家里买了缝纫机母亲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像如获至宝的孩子似的,逢人便说:“我家也有缝纫机了,有什么要缝补的活来我们家做。”自从有了这台缝纫机,她更是忙了。不仅用来缝补我们家的衣服,那些图她手艺好的邻居乡党也让她帮着做一些缝补的活儿。
那年,我要上高中了,开学报名的那一天,看到别人家孩子都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去学校报到,我迟迟不肯去。母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拿出我哥退下来的那件她给补过的夹克,说:“娃呀,快穿上这件衣服上学去吧。别眼红谁穿啥了,要比就比谁的本事大,穿的好那是外表,学上了知识那才是真本事哩。”我心里不乐意,也不好顶嘴,只好穿着我哥退下来的那件衣服报名上学去了。现在想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母亲说得对,只有学到了真本事那才是实在的。母亲经常对我们说,衣服甭管新旧,穿着干净就好。
母亲在穿衣问题上秉持的一贯做法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不仅对我们是这样,对自己更是有点苛刻。从来没见她穿过一件好的衣服。她身上穿的那些衣服好多都是我们退下来不穿的。那件棕色裤子就是我刚工作那时穿旧了不穿的,她自己又不舍得扔掉,拿着自己又穿了许多年。
看着母亲那简朴的样子,每到逢年过节,小妹总是要给母亲买件像样的衣服,恳求母亲穿上,母亲总是说“妈老了,也不出门了,穿着干净舒服就好,用不着你们花钱给我买好衣服,要把钱用在急用的地方。只要你们过得好,我比什么都高兴。”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她突然变老了。一头的青丝变成了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许多的皱纹,身子蜷缩了许多。母亲她再也不能坐在缝纫机前为我们缝补衣服了。每当看到母亲她一天天老去的样子,我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酸楚……现在她又悄然的离开了我们。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心想,这那里是个衣橱,分明是个宝藏库,是母亲她留给我们的一份精神宝藏。
不知不觉的,爱人将衣橱里的那些衣物整理完毕,问怎么处理,我思索片刻,说:“那些尚好的衣服送人去,旧的咱留着。”爱人先是不解地应了一声“啊?”,然后,立马纠正着说:“哎!”显然,她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
愿今天的我们,永远铭记先辈的这些优良品格和传统美德,秉持那份执着,不忘初心,继续前行。
201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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