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遥远、清淡的童年旧事,宛如一片片晶莹、跳跃的白色浪花碎片,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触手可及却转瞬消散,多少音容物象棱角分明却又很难连缀成一幅完整平滑的印象……
记得当时我家住在乌孙山下农一连铁匠铺的西面。从老家支边来的孙自达叔叔分配在县委宣传部工作。他经常出差下乡到种羊场办事,遇到我父母亲不在家,也不见外,就自己动手摘菜、和面做揪片子汤,动作娴熟,神情悠然。不大功夫一锅热腾腾的酸辣揪片子就做好了。等父母亲回家我们兄弟几个都已吃得肚皮滚圆。九十年代初,孙叔叔一家办理调动手续举家搬迁回老家,邀我们全家也一起调动回去。那段时间,父母亲进进出出忙着变卖处理家产,联系办理去内地老家工作调动事宜,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全家回老家的事折腾了一阵子又不了了之。
我哥大我两岁,可心眼鬼精的,一点不像我个榆木疙瘩脑袋转不过弯来。有一天,他神神秘秘拉我到场部去玩耍,在场部两层楼高的水塔旁小吃摊上请我吃烤包子、喝啤酒。啤酒味道有些清苦我皱着眉也咽不下去,烤包子倒是吃了几个。哥说我没福气不会品鉴啤酒的好滋味。我问他哪里来的钱,他说是在马路上捡的钱,还说让我一定保密。回去后母亲问我为什么今天不想吃饭,我实话实说也没当回事儿。后来才知道是哥私自偷拿了母亲的5元钱工资,被母亲察觉后揍了一顿。更早些时候,农一连小学里有学前班,我五岁就入学就读,最喜欢老师讲童话故事给我们听。有一天我无意中在自家炕席子下面发现一张好看的花纸片,就好奇的带到学校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学前班的女老师下课后看到我手里居然拿着一张沾满了泥土10元的大团结钞票(我们一群小子都不知道这是张当时用处很大的钱),顿时吃了一惊,赶忙问清楚钱的来历,然后亲自送到我家交给我母亲,结果我当然也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揍。
有年春夏之交的五月,我们几个小孩闲来无事,才上一年级的哥说带我们几个去找母亲她们。母亲当时是农一连的排长,每天带着百十号各族农工到坡下的大田里劳动。我们几家七八个小孩大清早的一路上边走边玩,看山玩水,跨沟跳渠,抓鱼撵蛙,不知不觉在烈日下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到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母亲她们一班人。大人们看到我们远道结伴而来十分惊讶,让我们吃了带来的饼子、小菜等午饭,休息了半小时左右,便嘱咐我们赶紧按原路回家。回去的路上,在一个简易小桥下面的洞口处有三条蛇的蛇头同时晃动,不时吐着蛇信,看着怪吓人的。我沿着大渠边的草地行走,突然一条水蛇丛脚前方的半米处横向飞窜入大渠中,溅起了团团水花,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家附近有一条横贯南北的大深沟,近二十米的落差,沟底常年溪水潺湲,沟坡两侧杂草灌木丛生,野花繁多,里面各种蛇类为数众多。有一次在沟西北角深七八米的斜坡凹坑里发现一条两米多长的大蛇,被几十个小孩连追带吓的躲进凹坑底部的大洞里。几个上中学的大孩子抱着干草堆在洞旁点燃后往洞里扇风灌烟,想把大蛇熏出来,看得我们一帮子小孩又好奇又紧张,可等了许久也没看到大蛇憋不住自己跑出洞口。
那时候,农村的小孩性子野,但心底淳朴,整天活蹦乱跳有使不完的闲劲。农一连小学对面有一片很大的果园,每年到了收获的季节,果园的管理人员总喜欢召集我们这些顽劣的“童子军”,让大家帮助摘收海棠果。海棠果树并不高大,但树冠庞大,枝杈横生,硕果累累。我们得令后爬上蹿下忙着摘果子,低处的直接用手拽,中部的攀枝拉近后用手拔,再高处的就用力摇晃,使成熟的果子雨点般噗噗噗落在松软的草地上。几个小时忙下来,一袋袋、一箱箱果子堆成了小山。管理员单另分出些果子(每人四五公斤左右)让我们带回家吃,口袋里、衣服里甚至裤子里都塞得满登登的,身体外形个个比熊大熊二差不了多少,走在路上一扭三晃,步态十分滑稽可笑。有些奇怪的是我家附近各家散养的鹅或鸡都会飞,动不动一大群扑扇着翅膀掀起灰尘飞出去五十或上百米远。尤其是邻居家的大公鹅或大公鸡,心高气傲,面目狰狞,总喜欢追我叨我,吓得我从不赶正面迎敌,主要是年龄小力气弱。
我家东面不远有条大叉渠,两米多深。每年到了夏天,一大群乡野的泥孩子们总喜欢在浑浊的大渠里扑腾游泳。我从来不会游泳,有一次站在渠边看别人游着玩,没提防身后一个坏小孩猛地把我推到深渠里。也不知怎么的,我晕头转向在两米深的渠水里翻滚了几圈,喝了几口脏水,刚好落到渠底的斜坡边上。幸好斜坡较缓,我扒着斜坡居然一步步慢慢爬出了大渠,侥幸保住了小命。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当时是哪个坏小孩干得背后害人的缺德事。
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有段时间大人们接到种羊场要求近期做好预防地震的通知。当时是炎炎夏日,很多人家晚上就把铺盖搬出房子睡在自家院子里。我父母亲则忙里忙外准备了很多芦苇,用心搭起了防震棚子,晚上睡觉时只要有人轻轻翻身就会发出沙沙沙的苇叶摩擦声,醒来的我常常会看到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大院中,耳旁嚯尔嚯尔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让无边的静夜变得漫长、神秘、阆寂……不久,又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沉睡去。
我小学一年级结束时,和哥哥一起随父亲先行到县城安家。母亲则暂时带着弟妹们继续待在农一连老屋务农。在当年七月一个狂风怒吼的黑夜,5岁的妹妹带着3岁的弟弟因为母亲有事耽误迟迟没有按时回家,在惊吓之余冒冒失失想跑到县城找父亲。当他们跑跑歇歇到达几公里外的农二连时突然下起了暴雨,两人钻到路旁的大树林中躲雨,夜黑风高雨狂,电闪雷鸣之下,吓得大声哭喊。幸好一位路人听到哭声找到她两个,从妹妹口中问出了父亲的名字,这人说自己曾是父亲早年认真教过的学生,便冒着狂风暴雨用自行车拖着把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安全带回了家,当时四处寻觅未果、焦急万分的母亲在连声感恩之余疏忽忘记问这位做好事的人的姓名,至今成了一件颇为遗憾的陈年往事。
农一连的历历往事虽然渐去渐远,但却始终没有消失在我淡远、模糊的记忆中。每当回忆起这些星星点点、如风飘散的记忆片段,我便心潮翻滚,心神摇荡不已。欢乐、悲哀、迷茫、温情、悠怅……种种老屋缕缕乡愁情结剪不断,理还乱,五味杂陈,清新淡漠,百转千回,飘忽远近……漫漫长夜梦回老屋思念守望时常有一颗清泪轻轻滑落在忧伤酸麻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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