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已经过去了,我却对初中时的黑板报难以忘记。它像是我少年时期的一个好伙伴。它长着高高的个子,皮肤乌黑透亮,穿着鲜艳华丽的衣裳挺立在教室外的山墙上。我坐着时光列车悠然驶过十三岁,又蓦然驶过三十岁变成破落大叔。它却依然清纯潇洒地站在遥远的时光里,它仍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阳光少年!
记得刚走进初中校园的那天,我就留意到教室外山墙上横亘着一大块黑板报。它是一个足有七平米的矩形,离地面一米多高,涂着一层厚厚的黑油漆,看上去平滑光洁。它大大小小分成四五个版块,像是报纸的版面。引人注意的是它上面优美脱俗的字体和插图。那些字体撇捺横折刚劲利索,端正匀称。在文字板块的夹缝或犄角之间,用彩色的粉笔轻轻勾画,一两个儿童画得活泼矫健,两三朵小花儿画得栩栩如生,几只小鸟儿画得羽翅翩然。
我课间休息的时候经常站在黑板报前浏览。它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新闻简讯,有文章摘抄,有生活常识,还有通知通报等。这些内容更新频繁,花样迭出。那时候的学习生活既单调枯燥又刻板狭隘,读黑板报成了我一天中最美好惬意的时光。这块黑板报仿佛是一扇窗,让我能够窥视广阔而斑驳的世界;它也像是一个火炉,让我在寒夜里取暖。
一天课后我下了教学楼的楼梯,老远就看到一位身材枯瘦、头发花白、穿着灰色衬衫的老头儿站在红漆椅子上。他半弓着腰对着黑板,手里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稳画健写。他的姿势像国画中的一只墨虾。我走近他,看到椅子下放着粉笔盒、黑板擦、书刊与直尺。他正在用美术字写的报头旁画几枝黄菊花。他戴着老花镜,将脸紧贴在黑板上,一副严谨认真的样子。一段段美丽的线条宛如一条条锦缎丝绸从他的手里飘逸而出。
后来我听同学说那个老头儿是学校之前的物理课老师苏老师。他已经七十多岁,教书育人四十多年。他退休后不习惯清闲无事,就回学校做些书写黑板报、收发报纸、复印试卷的杂活。他喜爱书画,闲了就临摹碑帖、挥毫作画。据说他的卧室的床上都堆满了书籍,墙壁上贴满了书画。有一年学校在一间空教室里举办了他的个人书画展。师生们都说他的书画好的不得了。他却说自己是六十岁之后才开始喜欢上书画并且开始练习的,自己在书画方面顶多算是一个刚入门的小学生。
在我初中的最后一年的那个春季我发现黑板报接连一个月没有更新,在校园里也见不到苏老师的身影。不久班主任在课堂上说苏老师的心血管疾病严重了,回家养病去了。以后黑板报就由每个班级的学习委员轮流负责更新。
很多年过去了,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一幕场景:在花花绿绿的黑板报前一个少年仰脸读着上面的文章,一位老者一边看书,一边将书上的句子稳健地摘抄在黑板报上。阳光照耀在老者花白的头顶,像是照耀着一座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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