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一觉醒来,还找不着北了,好多天没出门了,头脑总是闷得很,得出去走走,去寻找那一份清净,一份淡薄,一份潇洒自如,一份无法抗拒的悠然自得。我寻思了半天,觉得有个地方非去不可,那就是西华山。西华山十多年前我曾经去过,因那时没有相机,加之也多年了,印象模糊,意犹未尽。
恰秋冬交替,秋霭蒙蒙,秋阳无力,秋水氤氲,于是携友同游了西华山。《镇远府志•新编》载:“西华山,在偏城西,行者攀援带索,冷水岩公曾课徒其上。”能入《府志》的山,当然在当地也算是名山了。
西华山迄崖峭壁,由于长期的雨水侵蚀,峰腰那群石攒簇,像那叠萼莲葩的出水芙蓉,花瓣清晰可见,西华山因此而得名。西华山,原名太阳山,位于施秉城关镇伍旗村雷洞沟,距县城12公里。由于地处深山僻野,交通闭塞,知其绝境者甚少,当然就欣赏不到西华山的奥妙风光。听同行的驴友杨泉说,近几年,得到政府的支持,现在已通车了。我说还是走路吧,因为一路可能有风景,走路才能拍到相片。于是我们就这样走路前行的。沿着新修的公路前行,虽说已是秋冬之交了,南方的气候也还不算冷,我们一路行走,总还是感到几分的热意。于是我们只得一路走,一路的脱下多余的衣物。路过岔河村,又过大坡岭,一个小小的小村出现在我们的下方,同行者说,那就是雷洞沟了,据说从雷洞沟到走西华山也就是一两华里的路程,这让我很兴奋。
雷洞沟,是一个苗汉杂居的小村落,,由于地处深山峡谷里,只有一方不大的田园,田间很绿,那是长得正旺的青菜白菜之类的植物。十余户人家的村,看起来十分的单调,但显得很甜净。鸡犬之声相闻,特别是在菜园子里种菜老太婆养的那条狗,更是狂吠不止,好像在它主人的面前非要表现出它那“尽职尽责”姿态来。直到主人的叫唤才罢。而最叫人眼馋的是那些柚树,上面挂着淡黄色的棵呢。现在正热,如果能尝到几口,那该是多愜意的事情啊。寻问试试,从瓦舍里走出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主人,我在夸奖他家的柚子长得好,主人似乎明白了:“酸了点,不过好吃。”我们迅速伸手就打了一个下来,我用刀子三下五除二地剥开了皮。瓤很多,汁液也不少,放到嘴里,哎!太爽口了,不一下就吃去了几大瓣。谢过主人,我们又开始了自己的旅程。
小村的门前有一条小河,河比较小,严格的说是一条沟,我想雷洞沟之名也许就来源于此。西华山就在这个小村的西面,我们就是沿着小河溯流而上的。这时我们见到了三间茅屋,屋后是清水绿水,河水绕过它的门前,茅屋的右是一口正建的渔池。不见主人,只有几条小狗和一群小鸡在院子里有闲逛。看到这样的小景,我彷彿一腳踏入時光隧道,猛一回頭,茅屋三兩間,雞犬相聞,是桃花源再現?掬捧一把清水,揉揉雙眼,我想看看这白雲深处的人家。此是何等雅趣之事,能有如此享受的人。我在想:如果我也有这样三间茅屋,修竹茂林,林木苍翠,佳木葱茏,每天起来扫净小路,面对芬芳的兰花,面对知心的好友,品着苦茶,有时微风细雨作伴,没有烦人的俗事,过着闲适的日子,那该多好呀?难怪王安石这样大的政治家也奢望走近“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那样的环境里呢。
路过茅屋,抬头近望,西华山独立于眼前。断崖绝壁,如刀削斧劈,棱角分明,少有曲线。我们要上西华山是不能从这里攀爬的,我们得绕过山脚,从山的西面峡谷向上攀登。据民国《施秉县志》载:西华山,中支一也,山脉从黄平而来。“岩复之停,松荫苔医,路转峰回,万山展拓,环列一山,高耸去际,仄经螺旋而上,千仞有奇。”正因它“千仞有奇”,我们的古人对它才那么情有独钟。
这里有一条涓涓细流,清澈见底,我们就沿着这条流水向上行走的。林很深,路也很窄,有的地方还是古人用凿子凿成的。两边是绝壁的山体,昂首只见一条天空线,故名一线天。由于落差比较大,溪谷里形成了一些小小的瀑布和小池。走过石级,抬头望去,一石拱门迎面而来,高约三米,宽约一左右,拱门还很完好,虽说右门墙体已垮塌,但门还十分完整。正对着门仰望,一座如天柱的石山在门内镶嵌着,犹如一块美轮美奂巨屏。我不知道古人为什么有那样的想象空间,能把这卡门与野景有效地结合起来,赋予着它诗般意景。过了卡门,走过百余米,有一座石拱桥,有一头已坍塌垮圮,长10米、宽2.5米。拱桥据说建于清道光庚戌年间(1850年)。这个石拱桥能在那一年修建,我想一定是与当年与皇帝祭天有关,那一年,清文宗(咸丰)践位并祭告天地,皇帝遣陕西西安左翼副都统常春致祭於黄帝轩辕氏神位前祭奠,祭告祭文曰:“功昭宇宙,千秋之明德惟馨;祀展陵园,旷代之隆义备举。缅怀前烈,敬奉精。朕以藐躬,敬登大宝。念天命民之可畏,夙夜不遑;恩皇煌帝谛之同符,典型未远。肃将享祀,特遣专官。灵爽常存,弥切景行之慕;馨香斯荐,用申昭告之诚,惟冀口口!”皇帝都祭黄帝轩辕氏了,那么天下僧人自然也感念一下皇恩的浩荡,于是也就不免要大兴土木,西华山也摆脱了平常拮据尴尬局面,为了方便自己,也方便信士香客进山烧香拜佛,他们四方募集资金,终于修起了这座桥。
站在石拱桥上,我们看到了山崖之下有一洞,洞内钟乳石如马、如猿、如人……似倾巢而出之势。有人为此作诗云:“岩石螺峰拥翠台,啼猿攀木乱声催。常看马自云中出,似有人从天上来。老树虬枝三宝护,古檀洞宇五丁开。停车归路题名氏,万里能经几往回。”从诗的描述,我认为:那已经是神界天地了。
走过石拱桥,仰望前方,一处绝景映入眼帘,高矮三重峰,如笔如剑,直挿云霄。我不知道,为什么作为“蕞尔”之地的偏桥(施秉)也会有这样的绝景来。其中最高的那座独峰岩有人称它为将军剑,也有人叫它为公公背媳妇,还人呼它蚩尤笔。
话说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蛮苗,见蛮苗“头戴铁帽,后无遮肩,前有护面铁两片,即铸於帽身。披铁铠,如半臂,自腰以下用铁炼周围,形如环,垂及於足,坐则缩而立则伸。下以铁片缠其股,若韤,琤琮有声。健者结束,尚能左牌右杆,衔利刃,逾岭若飞猱。”十分害怕,而最让他心寒的是蛮苗的牛尾枪,尤极猛恶,因而“不敢问罪九股”。但为了蜀汉之天下,他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偷盗蛮苗武器的事来。那一年,偏桥蛮苗正值芦笙会期,人们放下“牛尾枪”,大家去吹芦、喝酒去了,于是诸葛亮叫人把他们的牛尾枪偷了,聚藏于西华山下,然后派兵进军苗寨,当时蛮苗找不到牛尾枪,纷纷成了蜀军的刀下鬼。而藏在西华山的牛尾枪化着石头,立于山下,这就是将军剑的来历。清代有个文学家,名收舒位(1764-1815),他写《九股苗》诗一首:“牛尾枪开夜有声,佣中佼佼铁铮铮。当年铸就六州错,丞相原来是老兵。”对诸葛亮褒贬了一番。牛尾枪不可能化为石山,这是神话加野史,不可信。
至于公公背媳妇,那是也是神话。传说远古的时候,有个糟老头,儿子出征打仗去了,家里只留下他和儿媳,儿媳病了,他去请草医,可草医家住得太远,加之来看病的人比较多,走不开。糟老头想:儿子不在,儿媳又病得利害,身边又没有个帮手,为了治病,他只有背着儿媳去找草医了。背儿媳,在古代那是个违背常理的事,不过为治病也只得如此了。可这糟老头不守本份,每次背到途中总是在路上摆谈一些希奇古怪的故事,让儿媳听得一惊一乍,总把这糟老头抱得紧紧的,经过几次的背托,加上草医的用药,儿媳的病好了。这个媳妇也不是个好东西,因为背习惯了,连上山种地也要这糟老头背着才出门。后来,也许是日久生情,儿媳到糟老头的床上去了。他们算是不顾儿子的面,成了老夫少妻了。一天,糟老头又背着儿媳上山种地,他们不顾下雨,干起了见不得人的事,突然电闪雷鸣,天降大雨,只见一道闪电击来,将这对狗男女化成了石头,栽在西华山的山谷中,以昭示后人。传统的说法是:公公和媳妇是不能乱来的,那是要招雷辟。这是一个传统的道德故事,很精典。
至于蚩尤笔,那是个苗族故事。蚩尤苗族人叫他告丝郁。有一天告丝郁正在思考作兵器之事,他用毛笔在石板上画了许多的兵工样儿,其中有虎牙、鹰嘴、象牙、蛇口等,他总是让他的下手们按他所作的画来进行制作。他打出来的兵器千奇百怪,每次出征,他的军队老是赢得胜利,敌人总拿他没有办法。那天,天正黑下来时,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大河涨起了洪水,洪水向他袭来,他来不及拿好手中的笔,被洪水卷走,一只名叫“继散”的鸟飞奔起来,含起他的那只笔飞走了。而告丝郁和他的工匠们不知去向。据说“继散”鸟含起的那只笔,一直往南飞,飞了九十九座大山,八十八条江河,最后落到了西华山,化成了蚩尤笔,你看那只笔现在还是破头的,说那是因为“继散”鸟的嘴含笔时,口里流的血造成的。《路史•后纪四》注引《世本》言:蚩尤“作五兵:戈、矛、戟、酋矛、夷矛”,因此蚩尤被后世尊为“兵神”,难道这与西华山蚩尤笔有关?
现在我们不能再沉迷于这些故事了,我们还得往西华山峰上赶。上西华山则必须由拱桥的右面行走,这是一条“之”字形的道路。踏着蓬松的落叶路,吮吸着从密林深处散发出来的阵阵松香,我的灵魂仿佛离开了世俗的尘世,飞入了圣洁静宁的仙界。这里没有太多的世俗痕迹。你看,那密密麻麻的荆条和杂木相互交织,随意铺展;参天的青松与花草相互衬映,各得其所。千百种不同种类的植物,千姿百态,尽意地舒展着各自的个性,又在一起和谐共生,共同铺织成这天地之壮观。这里淡泊、孤独、宁静,只与天地相生相系。其实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淡泊的巅峰之美,宁静的纯真之美。
因为道路破损严重,砂岩较多,常常在前面走的人还得小心石子,防备后面的人被小石子砸伤。我们实际是贴着山体爬上去的。走两道卡门,还要上两米高的石台,然后迂迴上到山顶的。路太险了,有的地方跨塌,你拉着一些儿小树,慢慢前行,有的地方我们还看到古人修石扶手的痕迹,那是防滑而备的。要知道,下面是万丈深渊
西华山上是三块空地,中间一块低一些南北两块要高一些。这些地方要“考古”很难,因为上面除一棵桂花树大点以外,其余的全是小树和竹子。竹子已成林,而且品种还比较多呢。同行的驴友说,西华山上共有六种竹子。这些竹子是罗汉竹、阳山竹、南竹、水竹、斑竹、算盘竹和棕粑竹。其中以罗汉竹(算盘竹)最多。罗汉竹,又叫筇竹或筇竹,属禾本科竹亚科筇竹属植物,是西南地区特有竹种,也是国家三级保护的稀珍竹种。罗汉竹秆光滑无毛,秆环极度隆起呈一圆脊,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和工艺价值,是庭园绿化的佳品。适宜海拔高度在1400-2500米,罗汉竹喜生于温凉潮湿的气候,尤其适宜于园艺沟边、半隐蔽地绿化。早在晋代戴凯之《竹谱》中就有记载,远在汉朝就已制成手杖远销西域。笋味鲜美,可供鲜食或制成笋干外销。是中国最早的外销经济竹种。我不知道这种竹种是这里原来就有的还是由这里的和尚们从外地移栽过来的,反正这种竹子十分的好看,感到新奇的我也硬着头皮挖了几棵回来。
西华山的南面是两极平地,约有半亩,有土墙围绕着,《府志》所言:“冷水岩公曾课徒其上”几个字,太惜墨了,只知道一位老先生,带了几个徒弟,在上面读书。读书是读佛道经书或是四书五经?据传,当时偏桥有很多士人曾到此读书,并考上了进士。但是具体到人物或时间就不知道了。《施秉县志》载:“南侧建有佛堂禅院,北侧有道观书斋,一度香火旺盛开。”我想要能读书的“道观书斋”可能就是在南面的这块地上修了一个草棚或凉亭而已。因为,在南面的这片大竹林里,我找不到旧时的瓦片半砖。再走过围墙之外,也有一块小平地,我终于兴奋起来。打眼望去,沿着山谷,再过山岭,施秉县城就在前方,潕阳河、几条大街,建筑物,甚至百米倒斗、鸡公岩历历在目。山与水相依,水与山相偎,山水浑然一体,显得是那么和谐与安详。不知是山在水中,还是水在山间,我极力分辨着山与水的界限。
“佛堂禅院”呢?那一定就是北面的那几块地上。拾级而上,首先我们见到的就是一棵桂花树,树不是很大,但我想那一定是当时留下的唯一树了,因为这里土地贫脊,树长得不快。据说西华山“佛堂禅院”于清咸同年间,因战事被火焚毁的。从咸同时期算起,这棵树至少也有一百六十年了。这棵桂花可能见证了那场火烧“佛堂禅院”的大劫难。
走过桂花树,跨过几级台阶,上面有一块遗址,中间为道路,左右两边各有小塘一口,用石头砌成,并有烧石灰抹过。我们分析,那一定池口,当时闲暇无事的出家人,平常无事,在池里养起了鱼来,并在池中种上莲花。中国的庙宇讲究“天人合一”的宇宙观,要求神的居所与人的居所一致,旨在表明乐土就在现世,天人合一,人神同在。庙宇前面修起了池塘也是按这种宇宙观来修建的。
再上几级,就是大庙遗址了。这里就是“佛堂禅院”所在。从遗址来看,当时的庙宇不小,我找不到历史资料,也没法考证其庙宇叫什么?里面都供奉些什么样的神。乾隆时期,贵州镇远知县邓澜、安徽省安庆知州温必联两人均因政绩卓异,入京觐见乾隆帝,甚得乾隆嘉许,并赐以蟒袍、“克食”以示恩典。邓澜时任镇远知县,温必联是授兵部职方司主事兼武选司,充兵部侧例馆纂修。他们都是当时的“优秀公务员”,当他们在一起时,总要谈及自己“家乡”的山水风光,人文景观。邓澜在谈起在镇远时,唾沫横飞地谈到偏桥卫地西华山景致。邓澜这样一吹,温必联一心动。温必联也随邓澜跑到了西华山来,他为这里的美景感动。当他离开西华山时,这个“登丙辰恩科金德英榜进士”,用他的才气,写下了《游西华山》诗一首:“绝顶樵无路,寒崖洞有风。人成猿鹤侣,寺倚斗牛宫。诗阁孤钟韵,禅心一镜空。幽奇探未极,愁起暮云中。”
“以及山巅,有窍微开如太极分两仪,阳施阴合”,这是县志上记载的。我为了更加了解西华山这个“阴施阳合”。沿遗址四周走了一圈,我也看不出门道来。不过我想北面为山,南面为河,环顾众山伸者、缩者、俯者、仰者、方者、圆者、四顾层叠可能成就了“阴施阳合”了吧。太极阴阳理论阐明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的过程。一个生成太极两仪的地方,应该是出家之人最为向往的地方了。
施秉的庙宇一般都是佛道合一的,他们相辅相存,共同发展,早在宋代,施秉就建有很多佛道宫观。明清两代施秉的佛道文化得到了繁荣和发展,建有佛道教宫观达几十处之多,如万寿宫、周公殿、徐公殿、观音阁、太阳洞等等。西华山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发展起来的。因为官方的默许,于是当时的行政官员及文人学士写下了不少的碑刻,如明代,嘉靖贵州巡抚刘秉仁《武侯祠碑记》,万历贵州巡抚郭子章《神武祠碑》,万历巡按贵州监察御使毕三才《观风台碑记》等。清代的重要碑刻有:康熙贵州巡抚田雯《重修武侯祠碑记》,康熙贵州巡抚佟凤彩《重建昭文门文昌阁碑记》等等。这些碑刻不但是研究贵州道教史和贵州地方史的重要文献,而且也是贵州书法艺术的珍贵佳作。贵州巡抚佟凤彩也为西华山写过诗一首:“一睿藏幽境,群山绕梵宫。鸟窥僧竃饭,猿掛洞门松。厂溜晴疑雨,炉烟午漾风。塵踪憐碌碌,小憩且从容。”我们无法找到碑刻在哪里,是否仍藏于深山之中,它的缺失对于全面了解和展示贵州历史文化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秋冬的天气十分的短暂,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逝去的遗迹,西华山曾一度繁盛过,关于对它的考察只能等待专家和学者。趁着夕阳,我们加快了家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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