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母是五十多年前开始念佛的。那年我的舅舅患了严重的眼病,看什么东西都十分模糊,天天如同生活在黑夜里。她悲愁交集,带着舅舅四处奔走求医。舅舅天天吃药,药效却不如人意。有个亲戚说千里之外有一座寺庙十分灵验,还神乎其神地说很多求子、求财、求姻缘的人在那座寺庙里烧香拜佛之后如愿以偿了。外祖母将信将疑,那年冬天她冒着凛冽的风雪一路颠簸去求佛,祈求佛祖保佑舅舅的眼睛早日康复。立春之后,舅舅的视力逐渐好转,慢慢地不必依靠导盲杖蹑手蹑脚地走路了。到了深秋,他竟然能够趴在桌子上看书了。舅舅说自己天天把药物当饭吃,成了药罐子,眼睛不好才怪呢!外祖母说不要只感谢医生,还要感谢佛祖的庇佑。于是,他们一起去给医生送了一面“妙手回春”的锦旗,又在家里把佛祖毕恭毕敬地供奉。她每天早晨烧一炷香,静坐在蒲团上絮絮念佛。念佛,成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成为了她生活的一种姿态。
岁月悄悄地流转,三十多年后外祖母念佛的剧情又在母亲身上演绎。那是一个多雨的五月,哥哥患了强直性脊椎炎。他才二十多岁,脊椎却弯成了一张弓,而且疼痛难忍。我的父母为他四处辗转求医,整个家庭笼罩着阴郁、愁闷的空气。母亲也开始了念佛,像外祖母一样每天早晨烧一炷香,在佛祖面前虔敬地为哥哥祈福。后来哥哥病情有所好转,从省城的医院出院了。他的脊椎仍然弯着,像是弯腰弓背的老年人。医生说他的病情近期不会加重,但是脊椎恐怕永远直不起来了。听了这些,我们一家人抱成一团啜泣起来。尽管生活里会飘来几朵阴云,我们也要将日子过得明媚灿烂。母亲说:“既然这样了,我们也不要伤心,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回家后,她持之以恒地为哥哥用药物热敷治疗,还经常到集市上买些排骨与乌鸡为哥哥炖汤喝。闲下来的时候,母亲静坐着念几句佛。念佛,是母亲对生活的一种期许和憧憬,也是母亲对生活的信仰。
我到省城工作之后,认识一个吃斋念佛的朋友。他的房间里摆满了香器和佛经。他每天闲了就念佛抄佛经。我疑惑不解地问:“你才三十多岁,为什么这么笃爱念佛呢?”他说他从前犯过很多错,偷盗、妄言、邪淫的事情都做过。念佛,是洗刷从前的罪孽,是灵魂的救赎。我说:“明明知道是错误,当初为什么要作孽呢?若是犯了错之后,就祈求佛祖的救赎,希望佛祖对你犯的罪孽不了了之,这也是个错误,这也明显是一种鸵鸟心态。我觉得那么多佛法一直在告诉世人一个颠扑不灭的道理:人帮助或拯救别人就是在自我完善与自我救赎。”朋友摊开双手,露出坦率的神情,说:“当初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错了。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应该走出去,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可是感到自己一无所有,无法给予。”我凝望着他桌子上堆满的佛经陷入了沉思。
人生像一场艰难而又快乐的修行,生活是我们坚不可懈的信仰。念佛是生活的一种姿态,也是对未来的期许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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