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城市乡村,无论机关小区,还是别墅茅屋,都见围起或高或矮,或固或颓的围墙篱笆;经历人情世故,不管达官贵人,抑或凡夫俗子,时常拉出或近或远,或明或暗的距离隔阂。篱墙围住了安全,却抑制了眼睛的自由;距离阻隔了隐私,却囹圄了心灵的亲近。篱墙内太局限,圈子里太狭隘。唉!“逼仄何逼仄,我居巷南子巷北。可恨邻里间,十日不一见颜色。”
既如此,何不更上一层楼,目逾篱墙,放飞心灵?
登上高楼,拭目四望。我看见了,篱墙外有一座小公园,溪江西傍,春水浅浅,岸柳垂绦。花草树木被东风吹醒,肆意萌长,逞娇斗媚。园中有亭阁木椅,一对母子廊下嬉戏。儿子伏在草地上,撅着小屁股,瞪着大眼睛,目光随着一只小蚂蚁的足迹在泥土、草尖爬动。年轻的妈妈用手机在一旁拍录儿子和蚂蚁。儿子嘟着小嘴,呆萌而认真;妈妈眯着细眼,惬意而幸福。但不久,儿子便嚷嚷,“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妈妈连忙俯身看儿子的眼睛,明亮的眸子里没了蚂蚁的踪迹,原来它钻进巢穴里去了。
“莫嚷,来,儿子,我们在妈妈的手机里找找看,你的蚂蚁有没有钻进去。”儿子安静下来,依偎在妈妈怀里,看妈妈点开手机打开视频。
“看见了,我和小蚂蚁都在手机里呢!”儿子很激动,也很满意。
“儿子,我们把这段视频放在妈妈的朋友圈里好吗?”
“好的。妈妈,什么是朋友圈?”儿子好奇地问。
“朋友圈就是跟妈妈关系好的叔叔阿姨之间画了一个圈圈,我们把视频发进圈里,他们都能看到我的乖儿子和他的小蚂蚁了。”妈妈耐心地向他解释。
“妈妈,雯雯表妹、海绵宝宝、猪猪侠还有倒霉熊能不能看到我和小蚂蚁呢?还有小蚂蚁的妈妈能不能看到?”
儿子满眼认真,在妈妈怔住无语那一刹那间又一脸迷惑。
眼光离开母子,掠过亭台花木,躲过灰白屋顶和车流不息的马路,不由自主地栖息在远处大广场上两位摆弄风筝的少年身上。
两位身着校服的少年在其他由家人陪伴放风筝的孩子群中很显眼,他们可能刚上完培优班,匆匆做完大堆的家庭作业,然后相约兴冲冲聚在广场来放风筝。但两人都不太有经验,一人牵拉线轴,一人手捧雄鹰风筝,牵拉与放松配合很不协调,要么风筝拖拉在地,要么冲刺而上又重重坠地。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但两人并没放弃,时而交流探讨,时而争论辩解,时而奔过去向成功者讨教。
又几次努力后,他们那只风筝,终于雄鹰般展翅飞向天空。雄鹰呼啦啦地逆风而上,和风儿一块撒欢嬉戏。少年手中的线轴越放越快,雄鹰御风越飞越高,两人兴奋而紧张,一起奔跑,四道目光由细线传导到高空中放飞的梦想。
早该是放风筝的季节,但为什么风筝的线轴总是被挚爱孩子的父母们紧紧攥在手掌中?为什么总不放心让孩子们走出你的视野呢?
再把视线抬高一些,西北天际处,那一江春水消逝的方向,隐约中有一带远山,是险峻陡峭,还是柔和平坦,已是分辨不清,只是远远地站在这座小城的西北方向的旷野里,宛若一丝飘带,又似一抹淡云。隐逸,飘忽,像要超尘脱俗而去,逃匿视野之外。
那本来是我熟悉的山,经常从外地回来穿山而过,透过车窗瞟上几眼,感受着它们的彪悍和敦实,绮丽和丰富。驾车在高速路上疾驰而过短暂的邂逅之间,我总给自己留下一句依依不舍的愿望:“抽空一定来爬爬这座座高山”。但真的到了有空的日子里,我竟将它们一次次淡忘了。
二十多年来,虽然我并没远离过这座小城,但每天上班下班,跑菜场逛超市,在车流人海中匆忙穿梭,好像空闲不出时间和整理不出心情心有旁骛,而究竟忙乎出啥名目,连自己也讲不清楚,更不用说把曾经的“抽空一定来爬爬这座座高山”许诺付诸行动,即便头顶是蓝天还是灰霾,也难得观察一番。
围困在繁琐生活的篱墙内,隔离于悠然、散淡、雍容、沉稳的诗意和禅悟的美好心境之外,虚脱而无聊地活着而不自知,相对于这座小城的形成历史来说是何其卑微,相对于远山的静默更是渺小。那山,一直都沉默无言地站在那里,不为等你。当我又读到辛弃疾《贺新郎》“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的句子时,越加感到了莫大的讽刺。
雪兄是美术教师,每日坚持完成一幅小品,寒来暑往不辍。他与我交往多年,时常把画作拍照微信与我。今天发给我这张《春来小城》照片是他近期创作的一幅油画。白天忙碌,无暇品味,晚饭后闲坐下来,打开微信浏览,一下子被吸去了魂魄,这幅画面里竟跳跃着我日日生活的篱墙内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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