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冒着炙热的阳光来到了东莞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个充满了火热和欲望的城市,一个来自天南地北怀抱梦想的城市。到处是嘈杂和喧哗,到处是人潮滚滚。街上特有的广东方言时刻提醒着你,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你必须小心翼翼地生活。
那时的东莞就像是情窦初开的乡下少女,完全没有城市女人的精明和世故。她谨慎地审视着每一个陌生来客,前一刻你可能还沉醉在她的梦境里,下一刻就可能迎来真实的暴风骤雨。
刚开垦的马路,一边是刚耸立的城市建筑,另一边却是低矮的平民村落,不过很快一切都会变成崭新的高楼或是整齐的厂区。一切混乱而有序地飞速发展着,让人惊叹她神奇的变化。因为那个年代是物质极其贫乏的年代,人们就像刚放出牢笼的兽人,野蛮地尽力去占据一切,然后露出新奇而贪婪的笑容,还有一丝喜悦的自豪感。
街上偶尔可以看见挑着扁担的老农,还有年老一点淘金工人,更多的却是青春躁动的身影,或孤独,或高傲,或狐疑,或兴奋……每个人的脸上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渴望!是的,对生活的渴望!对摆脱命运的渴望!毕竟对于贫困了近半个世纪的中国人来说,这就是难得的机遇,这是一个全新的生活方式。打工这两个字开始在神州大地盛行,一直到现在成了最普通平凡的字眼。
年轻可以改变一切,用他们最滚烫的热血开始浇铸起这个后来被赞誉为“世界工厂”的城市。虽然他们只是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报酬,还要忍受身在异地的诸多不公平的待遇,但是生活不会让你去考虑那些困境,只有咬牙坚持下去,总比返乡呆在一个沉闷没有希望的地方好很多。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流连忘返,还有很多青春的笑容可以让人感受到温暖,无论来自天涯还是海角,从陌生到熟悉,从相逢到别离,总会有很多感动和伤感。
九十年代盛行的老歌,总是那么煽情,年轻的心在惶惶中徘徊,在枯燥中放纵,歌声也许是最好的宣泄。街边随处都有一个简陋的卡拉ok,然后是年轻的肆意的吼叫。大型的露天溜冰场上,偶尔响起少女娇羞的惊呼,接着是善意或嘲弄的口哨声。那时莞城的夜市永远是那么繁华,遍地是小吃小炒,伴着嘈杂的歌舞声,川流不息的人群汇成了一道另类的风景,最终成了那一代人最美好的回忆。
宽阔的马路两边几乎全部是林立的工厂,香港和台湾两个身份在那时就是一身的光环,让贫穷和落后的内地人充满了羡慕的心情,甚至到了需要仰视的地步,那怕那个人在那边只是一个农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不管怎样,他只要拥有了这种身份,在大陆这边也是高高的存在,拥有至高的话语权,因为那时的工厂基本都是港资和台资,显而易见主人只会相信主人带来的仆人。甚至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失去了身份优势的香港和台湾人,很怀念那段无比尊荣的岁月,感叹好日子的一去不返。
如此众多的人口忽然涌入这个不大的城市,鸡鸣狗盗之事层出不穷。有的人把它当成成了一种职业,慢慢组成了一定的团伙,混乱的城市管理根本跟不上形势的变化,于是治安队这个奇怪的队伍应运而生。所谓的治安员,只是临时招来维护本地治安的人员,不管你是流氓还是地痞,只要上面有人点头了就可以进去。所以由一帮如此素质的人去管理城市治安,最先受到欺压的就是老实本份的打工者。街上随时可以检查你的身份证和暂住证,晚上随时可以推开你的房门叫嚣着查暂住证,若是没有,不管你怎么哀求是没有用的,一律带走,等有人交完所谓的罚款才可以放出来。当然,若是你有点来头,他们就老实的像绵羊,否则就是凶恶的狼狗横行无忌。这种无视法律,随意扣留人员,限制人身自由的做法,是法律的耻辱,管理层最大的败笔。因为伤害了最底层的劳动者,让人深恶痛绝,奇怪的暂住证恰是最大的帮凶,在自己的国土上工作生活还要暂住?直至后来治安队无端地弄出了人命,引起高层的注意,这个畸形的怪胎才慢慢被取缔,却背上了一世的骂名。
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拥有一个寻呼机就是一份荣光,有事呼我,成了一个时髦的词。现在的呼,是手机联系,那时是真正的呼叫,有事通过信息平台留言,寻呼机主人收到讯息后才向办法回复。后来的大哥大,份量十足又显得大气磅礴,几乎都是大老板的身份象征,拿出来一晃,总是引起很多崇拜。因为那个块头实在耀眼,第一代移动电话就是这么炫目,当然还有很多羡慕和嫉妒。后来,随着手机越来越先进和普遍,大哥大就成了人们心中的留念,甚至调侃的对象。
世界变化的如此之快,正如当年的懵懂少年,冒失莽撞而敏感不羁,如今大都成了负重的中年人,有的依然为了生计奔波劳累,有的略有收成还在发展。不管怎样,只要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地方真正生存过的人,都会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无论是非好坏,都成了一副永恒的图画,定格在心里。遇到的人,历经的事,度过的时光,都是青春最好的礼物,偶尔会在梦中回忆,而回忆总是忧伤的。
谨以此文,纪念在莞城经历的那些事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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