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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6-01-12  阅读:578  作者:昭武

泥鳅

又是一年春来到。阳光明媚,清风温润,桃花盛开,草叶萌芽。

前几天在一个朋友家门口路过。他的台阶上放着一个不锈钢脸盆。脸盆里养着泥鳅。我停下来,看着这些泥鳅。一夜辛劳,一个脸盆,一盘清水,几百条生命在小小的盘里,在少少的水里挣扎。

朋友就坐在台阶上。

春来后,我们乡下就会有一些人,在闷热的晚上,戴着探照灯,背着捕鱼机,穿着长筒的塑胶靴子,两手各拿一杆,去电泥鳅,电黄鳝。

深更半夜的,穿着拖人的靴子,背着笨重的设备,从一个水沟到一个水沟,从一丘田到一丘田,应该,也是挺累人的事吧。

泥鳅或黄鳝捕来,或自己享用,或送人,或卖给别人,或者三者都有。乡下生活比较随意,所以,这种事情往往也比较随意,没有定规。

泥鳅很肥。我看到一小半都挺着大肚子。朋友说:“剖开都是一肚子的籽”。再过些时候,每一粒籽,都是一条泥鳅。每一条泥鳅,都会有自己秘密的生活。

我很惋惜,为这些还没有来得及出生的生命。

我有些紧张或者说难为情,非常谨慎地选择词语::“其实,用电捕鱼或者捕泥鳅黄鳝是灭绝性的伤害,可能我们这一代还能知道泥鳅长什么样,但是我们的下一代可能就看不到了。而且,在繁殖期捕杀也是灭绝性的。最好就是让他生完后代再说”。我的情形很有些段誉在无量山劝说神农帮左子穆不要为难无量剑派的味道:真诚而幼稚。

“左子穆”说“反正还有别人在捕”。

这是真的。

我张了张嘴,但是我没有说话。我只是觉得我该说点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能说什么。

可能看我有些难过,朋友说:“其实打农药更加厉害,还有石灰”。

儿时的景象映上心头,田在干的时候犁出来,然后用铁扒把泥扒碎扒平整些,再然后上水,最后用木扒扒平。任何时候,赶牛耕地都是技术活。技术活只有小部分人会,加上牛也需要休息,所以这些工序不一定是连贯的。地弄完后,一付清汤寡水的模样。因为水不深,也不净,带着泥土的颜色。

然后撒上很多石灰。隔天就能看到水面上飘着一层尸体。有钻泥的虫子,有蚂蝗,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当然,更多的最大的就是泥鳅。

清汤寡水的田面上飘着许多动物尸体的景象在脑海回味了一回后,我反驳说:“你说石灰,那个不假。但是现在很少用石灰了。你说农药,我以为,现在的农药反而没有以前没有利害。过去的很多农药现在都禁用了,比如66粉。我认为还是过度捕杀尤其是灭绝式的捕杀使得泥鳅越来越少的了。

朋友不再说话。我就专注地看着盘里的泥鳅。

泥鳅一会儿很安静。大家都静默着,轻轻地划动身子,绝不敢划伤水面。但是不一小会,有几条泥鳅从层层叠叠的底层冒出来,于是几百条泥鳅纷纷竖去身子,窜出水面。脸盆里于是就有了一片泥鳅组成的森林。众多的泥鳅扭动身子,钻出水面,场面有些静默而森严。一阵杂乱的扭动后,水面又归于相对的平静。只是多了几个气泡。如此反复。

我正看得入神,来了个熟人,笑着打招呼:买泥鳅吃啊?我回答,我不吃泥鳅。

我真的不吃泥鳅的。我跟朋友说:“十几岁的时候,我跟村上的那个后来淹死了的米八,在天气最热的时节,天气最热的下午三点左右,戴个草帽,来到水稻田间,选那些有落差的水稻田。上丘田会有个小缺口(如果没有小缺口,那就在上午先弄一个,但是绝不可弄大,否则水流干了,水稻没有水养着,会干死的。)上丘田的水由这个小缺口慢慢流到下丘田。就在缺口下面,拿个筲箕,在下丘田里一铲,至少有半筲箕的泥鳅。筲箕里活蹦乱跳的(小时候不懂事,记忆中就是活蹦乱跳,其实那就是生命的挣扎)。人晒到冒油,皮肤晒到痛,但那种收获的感觉相当满足。不要两个小时,塑料桶就是满满一塑料桶。因为天气太热,有活水流入的地方就是最凉快的地方,下丘田的泥鳅全部来这乘凉了。所以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但是我仅仅是满足收获的快感。泥鳅我一条都不要,我们全家都不吃泥鳅。

朋友继续说:过去确实有很多人不吃泥鳅黄鳝。但是现在由于环境的影响,野生的东西变得稀少,现在的人才开始讲究喜欢野生的。过去犁地的时候,牛还没有事。因为如果犁很深,会浪费牛力。但如果用铁牛机耕,会犁进去很深,就可以经常看到黄鳝被犁成两截。

我不再说话。心里只是默想着被犁成两截的黄鳝。

站起身,看着满盘的泥鳅,为机械文明后的不能自主的这些生灵,默哀。

相关专题:散文 朋友 水面 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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