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新
“哥们”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最时髦的一个称谓,是“兄弟加朋友加知己”的意思,能称得上哥们的,说明关系非同一般,或者有患难经历,或者有过命交情,或者两个人从小玩大,或者几个人臭味相投。不是有句话说“一起上过山,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嘛。不过,现在却不兴“哥们”这个词儿了,哥们逐渐被网络新名词“帅哥”“酷男”“高富帅”“屌丝”所取代了。
“哥们”谓谁?姓唐名国庆是也。也不知道哥们唐国庆的父母为什么给他取名叫“国庆”,是因为他生在国庆节里,还是他的出生有与国同庆之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就是这个其貌不扬说话半懂不懂(他不会说东安话)从遥远的新疆转学来的黑瘦小子倒成了我名副其实的“哥们”。
说来好笑,与哥们唐国庆的相识还是有一点由头的。那是初中二年级,我所在的班级转来了一位说普通话不会讲本地话的新疆学生,同学们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位天外来客,既惊讶又好奇,加之语言不通,唐国庆又是外乡人,因此没有多少同学搭理他。我那个时候成绩中等,在那个以名次定座位的年代,我不幸也无辜地坐到了教室第五排,唐国庆由于成绩差坐在第六排(我们同学都坐单排),我们成了不是同桌的同桌,于是课堂上有了我们的讨论与交流,课堂外有了我们的追吵与打闹,他跟我说起他的家庭、他出生和生活过的地方,那里的风土人情、人情世故,我也倒豆子似的向他倾诉了我的一切,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好兄弟,一起上学,又一起回家。但好景不长,大概刚刚初三毕业,唐国庆因为没有考上高中而回到他父亲的单位——县第一水泥厂当了工人,之后我们便联系少了。
我多读了三年高中,却因为英语拖后腿而没考上大学,由于家庭比较贫困,我放弃了复读的机会,回到母亲的单位——县酒厂成了一名待业青年。本是懵懂无知的花样年华,然而知识的恐慌和前途的未卜让我变得迷惘,终于在一位老同学“班长”的带领之下选择了参加湖南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法律专业的学习,走上了自学成才的道路,之所以选择自学考试,是因为自学考试不仅低廉,考一科只需8元,平时只要准备好资料,在家也可以自学,还不耽误工作,而且自学考试的声誉也蛮高,真正自学成才者远比那些花钱买文凭的“四大生”强多了。
那个时候我在县酒厂待业,工资是按件计酬的,有事做的时候,工稍稍微高一点;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工资少得可怜,就连那微薄的工资一发下来,我都交给了家里,自己一分不留。至于考试的钱当然得靠自己想办法了。于是几次关键处我都找唐国庆帮我周转,有几次甚至十元二十元,最少的一次我记得向他借了八元钱,至于什么时候还唐国庆从来不催,但我也从来不拖欠他的,只要有了钱就立刻还他,这样一直坚持了整整三年。这三年中,我因为没有工作,无聊时总是去找他,他因为不善言辞,朋友也不多。于是,小山坡、铁道边、树林里,留下了我们排遣郁闷发泄牢骚的脚步,也留下了我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气。
九十年代中期由于经济体制改革,计划经济变成了市场经济,大部分企业不景气,很多厂矿企业的员工都“南下”或“北上”打工了,唐国庆自然也不例外,加入了“南下”“北上”的大军。之后我们联系更少了。后来听说他家庭出了点变故,他老婆嫌他太老实又赚不到钱,和他离了婚,至于儿女判给谁,我那时因为在乡下工作,就没有深究了。
再一次的见面是在二十年以后,而且那次见面也极富戏剧性。那次我在表姨妈家吃饭,表姨妈说要等一个人,结果等的那个人带来了一个朋友。哈!不是冤家不聚头!歪打正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个人带来的朋友竟是我昔日的“哥们”唐国庆。
二十多年没见,唐国庆还是老样子。他还是那么忠厚老实,谨小慎微,木讷而不多言,拘谨而受约束。我原本以为他外出多年,见过大世面,想必在外面也当过老板经理之类,自然非我等泛泛之辈可及,但他的性格确没有太大变化,还和他读书时一样实诚,以致于我一见到他就认出了他。他告诉我说,他早就“下海”了,打过工,当过技术工人,现在在石期市镇某沙场给一个老板搞电工,工资还可以,不知是家中父母的缘故,还是自己家庭的缘故,总之这几年他没有外出,就在本县内打工。后来我们再度聊天,都是我找他的,唐国庆很少打电话给我,我想这应该是他的性格决定的。现在听说他离开了沙场,和几个朋友在县内搞水电安装,因为我在乡镇单位工作,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哥们”唐国庆的形象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难以忘怀。
我忽然觉得,唐国庆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物,在我灿若星海浩如繁星的朋友中只是一处小小的驿站,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仅仅是我生活中的一个过客,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过客,却在我的心底刻下了永久的记忆,让我觉得“哥们”这个词听起来舒服,想起来可亲,嚼起来有味,因为“哥们”唐国庆毕竟是一个实诚的人、一个忠厚的人;一个淳朴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敦厚的人、一个老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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