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十多年就过去了。接近不惑之年,人开始念旧。儿时留在我记忆里的东西,虽然有些零零碎碎,但也不少。而印象最深的是发生在家乡鸽子坝的点点滴滴,以及告别玩伴走进学堂的事。
鸽子坝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童年在那里度过。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鸽子坝是地名,全队有60余户200多口人。家家户户的娃儿妹崽很多,与我同龄的就有二十多个。那时,小伙伴玩耍的娱乐项目虽比不上现在这样层出不穷,但也数不胜数。
当时的院落类似于现在的农民新村,家家户户的房屋一座挨一座。一处大院落有一个石板铺的大坝子,一个队上大概有两三处。院落的好处是哪家有什么难处,就会出现“一家有难,全院支援”。家家户户没有什么隔阂,夏天的夜晚聚在一起纳凉,冬天里聚在一起拉家常,很有人情味。当然,院落的坝子也常常是我们这群毛孩子找乐子的地方。
已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只记得那年的夏天晴得太久,地里的庄稼干得叶子开始枯黄,队里用来灌溉的堰塘和村里的小河水即将见底,井水也越来越不够用。男女老少都眼巴巴地盼着早点下一场雨,以解燃眉之急。
一到晚上,院里的男女老少,一个个都聚在坝子里摇着蒲扇纳凉。大伙们摆谈着与天气有关的事情,希望老天爷能够怜悯一下,让今年有个好收成。如果再继续干旱下去,估计今年的庄稼会严重减产,甚至颗粒无收。本来,我和小伙伴们正玩得高兴,此时一听大人们聊起雨的事情,忽然灵机一动,打算制造一点“恶作剧”。
我借故溜回家中,偷偷地将父亲编箩筐用的弯刀摸出来,一个人悄悄地摸索到房屋后面的竹林里。虽然有月亮挂在天空照亮,可我毕竟是一个还未上学的孩子,胆子不可能有成人那样大。我记得一个端公(阴阳道士)在做道场时,口中在不停地念叨“急急律律令”。当时我弄不明白,就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说,这是“咒语”,可以不让牛鬼蛇神近身。此时,我有些心虚,也赶紧学着端公的样子,口中不停地念叨“急急律律令”,然后东寻西找摸到父亲弃之不用的竹尖,“咔嚓,咔嚓”十多下才把最大的一节砍下来。这时,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草丛里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把我吓得握着竹筒拖着弯刀口中不断地念叨“咒语”,人却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那样子十分狼狈。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阴阳口中不是在念什么咒语,而是为了赚钱。他们念的到底是“叽哩恭弄猫儿钻灶笼,把你当着傻瓜哄”,还是“哄把你把你哄把你哄,快把钱钱拿我用”,如此等等,不得而知。至于,当时草丛中发出的声响,估计是我的动作制造的声响太大,惊动了小虫子、小动物之类的安居乐业,自己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而已。
回到家里,我用竹筒很快做起一支简易水枪。用它吸了满满的一管水,然后躲在院坝边一个让大伙不易察觉的角落,趁着大家唠嗑的时机,对准他们头顶的上空一阵猛力喷射。
“下雨了!”
“好怪哟,云都莫得,却下雨了!”
“是啊,可能是老天爷同情我们吧?”
“谢谢天老爷!要是今年旱情得到缓解,我们过年过节一定给你好好供奉!”
“是啊!”
……
大伙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天气,谁也不知道是我在一旁捣鬼。我躲在角落里用手捂住嘴偷偷地笑,但不敢笑出声来。要是当时我立即站出来说是我在捣乱的话,不遭父亲狠狠收拾一顿才怪。说来也凑巧,当天晚上后半夜老天爷真的大发慈悲下起了大雨,而且一下就是一天一夜。据说,这场雨是以鸽子坝为中心的方圆一百里得到了滋润,庄稼的旱情自然也得到了缓解,而其它地方依然如初。后来,我告诉小伙伴们是怎么回事,大伙们笑得前呼后拥。当然,我将连滚带爬摸回家的那点囧事藏在心中没敢说出来,不然大伙要说我是“胆小鬼”,会让我颜面扫地,我的形象将荡然无存。
谁知,“一传十、十传百”,我的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小伙伴们回家说,那天晚上最初下雨是我的杰作。大人们起初打死也不相信。后来,队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说,这娃娃不简单,这是上苍的有意安排,才下了这一场宝贵的“及时雨”。于是,我的形象在小伙伴的心中一下子高大威猛起来,大人们更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
除了在院坝里玩耍,队上的集体晒坝也是我们找乐子常去的地方。玩过家家,躲猫猫,老鹰捉小鸡等等。我们几个男孩子,耍得更野。常常在田里抠出一团泥,在晒坝的石板上反复揉搓,做成一个四四方方有底的盒子,然后举过头顶,让口朝下底朝上狠狠地往石板上一掷,只听得“砰”的一声,泥巴四处飞溅,打在脸上有些疼,但不坏事。倘若你不注意,还会吓一跳。许多小女孩经常被这种恶作剧吓哭,我们却在一旁哈哈大笑。
这还不算,上山放牛割草时用干牛粪烤红薯更值得一提。我们队里的小孩多,牛也多。每逢冬季到来,小的六七岁,大的十多岁不等,小的背着小背篓,大的背着背篓牵着牛,成群结对上山放牛割草。冬季里只要雨水少,坡上的干牛粪就特别多,而且很容易被点燃,燃烧时一点也没有臭味,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草香味。我们就把牛粪拾起来堆在一起,然后吩咐众人在地块里寻找没有挖干净或遗留在地里的红薯,用镰刀、树枝撬出来。没花多少功夫,我们就收集了几十个块头大小不等的红薯。我们找几块石头垒砌成一个小灶,再找些枯枝树叶点燃,然后把干牛粪一块一块地放上去,直到牛粪被引燃。等火势真正起来以后,再压上更多的牛粪不让明火燃起来,接下来将收集拢来的红薯一个个放进燃烧过的干牛粪堆里埋好。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将红薯一个个刨出来。用干牛粪烤熟的红薯很香,小伙伴们脖子伸得老长,一个个眼绿绿的盯着散发着香气的红薯,咕噜咕噜直吞口水,有的甚至口水流起很长。我们按人头把烧好的红薯一一分给大家。小伙伴们分到手后,一个个狼吞虎咽地大口口地吃起来。我将红薯一分为二,把皮向外一剥,那红薯肉散发出香喷喷的味道,一口咬下去,感觉美味极了。这就是我们这群小伙伴的美食,感觉比家里煮的好吃多了。
当然,我的乐趣不止这些。我喜欢自制木质小手枪与小伙伴玩打仗的游戏,模仿影片中战士们如何冲锋陷阵,过一把英雄瘾;也喜欢用自制的小陀螺与小伙伴比试高低,我的陀螺旋转上总是定时最长,让大伙羡慕不已。其实,我的拿手绝活很多。就拿做风筝来说吧,全队的小朋友没有几个做的风筝能飞起来。只有我做的既美观精致,又能飞上天空,让大伙们佩服不已。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诀窍,只要能做到轻盈和平衡,风筝能飞上天空就不是难事。
再有,我发现队上一位上初中的少年吹笛子很好听,就请他教我如何识别哪个笛孔是什么音调,怎样吹奏。很快我就摸着了一点门道。我很想有一支自己的笛子,但是没有钱买。于是,我比照笛子的长短,用弯刀削下一根竹筒,然后照着笛子的笛孔做好记号,把夹火钳放在灶膛里烧红,然后对着记号处旋转着烙下去,烙完后用小刀将竹青刮掉,再将每个孔旋削光滑。接着,一支自制的竹笛就大功告成。我通过反复摸索,C、D、E、F、G、A、B等几种调子的笛子都能够做出来,而且与商铺里卖的相差无几。小朋友们都喜欢听我吹奏笛子,也时不时央求我给他们做一个,这是我童年里最引以为豪的事情。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们陆陆续续被送到大队里的学堂,开始了另类生活。风筝啦,笛子啊,玩乐啊等等,全都与我们拜拜,至多成了一段美好的记忆。
我因为生病错过了一年,接下来我没有进幼儿园,更没有进学前班,直接插班进入小学二年级就读。我的父亲只有高小文化,母亲是文盲,哥哥姐姐也一个个退学在帮助家里干农活,没人给我讲解,当时更没有辅导一说。我学得很吃力,我的启蒙老师教得也老火,但她很慈祥,能宽容我的不足。
起初,我连笔也握不稳,对汉语拼音更是“两眼一抹黑”,数学的加减乘除稍微要好点。对我来说,当时真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好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称赞过我,父母对我也是满怀期待,小伙伴们对我更是信任有加,这成为我不断前进的源泉和动力。我的天资不算聪慧,但也不负众望,成绩一天天好起来,从中下到中等,从中等到中上,从中上到前茅。我的进步让老师如释重负,让父母笑逐颜开,让村里队里邻里刮目相看。
在学校里,小学主要学语文和数学两门课,中学里有语政外、数理化、史地生等等。为了升学跳出农门,我一天到晚背公式、做习题,十年寒窗,苦苦煎熬。“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是我不懈追求的写照。但我也会偷偷地干点别的。比如,与同学们下下棋、打打球,假期里玩玩扑克牌等。但这些用的时间很少,不然被老师发现了,会说我不务正业;倘若被父母发现了,更是免不了接受一阵唠唠叨叨。搞点小发明的时间,那时被学习的时间挤占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点缝隙。
在我的记忆里,小学的几年里,我懵里懵懂;中学的几年里,我十分用功。我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优异的成绩助推我后来“金榜题名”。用农村的话来讲,我终于洗脱了“黄泥巴脚杆”。
如今,学堂里留下的记忆已渐渐模糊,唯独儿时的记忆却历历在目。可我的兴趣不复存在,灵感更是早已作古。当我再次回到故乡,学堂早已面目全非,儿时的玩伴却一个个前赴后继地成为“啃爹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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