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知了在柳梢上拼命的嘶吼,没有一丝风。
几只蜻蜓掠向河面,荡几个来回,混进了蝴蝶的小圈,闪入了柳荫底下,似乎也怕了那恶毒的太阳。几只老水牛静静地俯卧在水中,疲惫地摇着尾巴。只有那清澈的河水,依旧不知疲倦的流淌。
我们七八个八九岁的顽童正各持一根细长的竹杆,向河边走来。竹杆的顶端都缠着一溜漆黑的蛛网,溅上点水便产生足够的粘性,可以牢牢粘住知了和斗牛虫的翅膀。
前面的伙伴有的已经得手。我由于近视得历害,好不容易才发现一只正扒在柳荫下的主杆上叫得正欢的黑知了,悄悄掩过去,朝其侧翼一点,“逮住了!”
我兴奋地叫道。却见石壁正捏着一只斗牛虫过来,那家伙正张牙舞爪嘶叫不休。看来体格挺大,这东西有着一对长长的黑白相间的角,仿佛齐天大圣头上的花犄。还有一对左右对称迎合的铁嘴,能扎断草茎和细枝。唯有抓住两角底部直接抵住它的头方才稳妥。
我便提出交换,经过讨价还价,答应再搭上一个甲鱼壳给他方罢。忙伸手要去,却在还未抓妥的光境,他倒先松手了,但听“嗡”的一声轻响,斗牛虫已直向河对岸飞去了。
我懊恼不已,却又奈
何不得。转头一下扑入水中摸鱼去了。河堤岸全由乱石和木头垒成,只是木头早已腐烂。
到处飘荡着红红的柳树的根须,根须里暗嵌着丰富的石蚌。石蚌拇指粗长,其味极鲜。只是肉极稀少,少有人耐烦弄它。但谁家小子若弄回供厨下炒了,则为上等佳胥。
我顺着堤岸,猫在水中逐渐摸索过去,小鱼和石蚌都不顾,只盼摸上几尾鲶鱼。忽见一条水蛇溜出,一惊之下大喜,须知有水蛇出没的洞穴多半会有甲鱼。忙忙摸将进去,居然真就抓住一只数斤重的大王八。美的不行,在大伙的鼓捣中,一行人歪七歪八地胡闹开来。大头便亮着他那破铜般的烂嗓子狂吼:
“革命军令个个要老婆,你要我要哪有这么多……”
一阵狂风忽来,紧跟着一声炸雷霹雳般巨响。还未来得及反映,豆大的雨点已铺天盖地般倾泻下来了……
B
终于要上学了。
学堂设在邻村张屋的老祠堂。祠堂也许有数百年历史了,昏暗而古旧。黑漆漆的屋樑和刻雕悬花的门窗蛛丝萦绕,正厅分为上下两堂,中间是一个偌大的天井。天井周边用青石板铺就,由于不遮风雨,布满了萋萋的青苔。
我们一年级的课堂安排在上厅,黑板便悬靠在神榜之下。由于光线不还加上眼睛高度弱视,我虽然比一般同学高大,却还是分在第一排就坐。课桌便是一张破旧的长木凳板,一溜儿坐着一排小人儿。
启蒙老师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梳着分头,脸色倍儿的白,是本里张家儿郎。
张老师时常挂着一副黑脸,似乎不会微笑。手握一根细长的教鞭,如张飞之丈八长矛。更兼练就一手弹指神通,掷那粉笔头的准头赛过没羽箭张清。嗓门激荡而高亢,视我等如鼠,而我们对他则如鼠见猫。
我怎么都看不清板书,见张老师的长矛指点便烂竽充数跟着同学们一起高声胡念。但浑水也不能长久摸鱼,这天张老师张大先生便点名要我认生字。
我知道黑板上那两字一个是“开”,一个是“井”。却看不清哪个是缩头的“开”哪个是出头之“井”。结果在张大先生点着“开”的时侯,我读成了“井”。结果张大先生勃然大怒,抡鞭直向我那脆弱的头颅。
我“哇”地一声大哭,却听张大先生道:“再哭!天井石板上跪去!”
我抽泣着乖乖地跪了大半节课,直跪得膝盖生疼还丝毫不敢动弹。从此愈发畏惧,却也用心刻苦起来。虽然看不清黑板,凭听、悟和记,学习居然名列前矛。
那时尚来通电,没看过电视电影。只有生产队上有一个大广播,说的据说都是洋话(普通话),我们一点都听不懂。
这一天的课文课上,正学生词“伯父”、“伯母”等。张大先生第一次露出笑容问“‘伯父’是什么意思啊?”
我等尽皆惊诧————张老师居然会笑?便诧异地互望。直到教鞭“啪啪啪”敲得巨响,大家顿时慌了。
这时候,肖海同学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颤抖着怯怯地问:“是不是剥裤子的意思?”(我们方言父与裤同音)
但见张大先生怒吼一声,猛地一鞭打去,正中肖海同学头顶,“啪”的一声教鞭竟然折断。把个肖海打得哭爹叫娘,抱头鼠窜地径自去了……
(真应了“严师出高徒”,我仅凭“听”还真就学通了语文,在此向张品常老师———如今的教育局长致以崇高的敬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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