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常听:风欲静而树不止。
今常思:子不欲,养而亲不在。
——题记
端午节后,亲戚中有位老人去世了,我去奔丧;在班车上漫长的4个小时中我的心一直被这种气氛笼罩着,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想了一个人人生中最沉重也是不可避免的话题——生与死。今年四月份回家的时候,老人还健在,赶着一群羊慢悠悠的在山间漫步,而今才短短的几个月,就已经阴阳两隔;有人说岁月是一把杀猪刀,尽然。
家乡的葬礼十分隆重,慢慢的这种隆重让人觉得丧事变成了喜事,只有听到儿女们偶尔的哭丧声时才感觉这是丧事。到家后直奔灵堂,灵堂前跪满了儿孙,也可谓儿孙满堂;奠完纸默默地磕头,然后便是儿孙的哭泣……哭泣声中,是儿女对母亲难以割舍的情份,我不知道老人生前是否过的幸福,我也不知道她的儿孙们是否在膝前尽孝;以前我总在想既然老人生前过得幸福,去世了儿女们也不用如此悲伤,只要生前活得好,足矣;但今天我从他们的哭泣声中,深深地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那种伤心与失落。这哭声一下子将我带回了我的童年,带到了那个让我日夜思念的温柔的村庄。
早已成茧的嘱托,羽化成了那纤细的文字,在日子的流失中排比成了抽象和意境,升华着象征的意义,接近深邃的完美。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总爱哭。母亲是柔弱的,传统的思想与生活习惯,影响着她的方方面面。母亲出生于地主家庭,儿时的母亲接触得最多的也是外公的那些有些迂腐的家教,“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从小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在狭长的暮色中,母亲永远用残红的牵挂,燃烧起那悠远的炊烟,缭绕中那蹒跚的脚步,编织起思念的岁月。
母亲刚到我们家的时候,奶奶卧病在床,老太爷健在,爷爷年过半百,岁月对他似乎毫不留情,苍老日渐。新婚的第二天母亲就在家中忙里忙外,为病榻上的奶奶忙前忙后,爷爷、父亲因为生计去了双龙沟做“淘金人”,家里面就母亲一个人忙前忙后。渐渐的,奶奶在母亲的照顾下可以下地做点简单的家务,母亲轻松了很多;第二年我出生了,然而就在那一年奶奶去世了;母亲没婆婆了,家里面的所有事情都到了母亲一个人的肩上;那时起我便由太爷带着;第三年太爷去世了,家里面老人一个个离世,家中债台高筑。那时候我小叔不学无术,在家中整天跟爷爷吵架;爷爷无奈说:“我也老了,我也再管不了你了。”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因为小叔没媳妇,父亲和母亲到处托人说媒,终于找了一个,是上门女婿;就这样父亲跟母亲到处借债,凑够了巨大的彩礼,给了我小叔一个家。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爷爷岁数大了病魔缠身,一年四季药不断;那时候,我家真的好穷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我始终也难以忘记那件事,因为爷爷病了,父亲远在双龙沟,母亲没钱买药,打发我到外公家拿点钱救救急,我去了,外婆哭了,外公骂着从他的柜子里面给我拿了三十块钱;母亲娘家的邻居偷偷劝说母亲离婚(我后来听说的),母亲啥话也没说,回到家中干活越发的拼命;不久后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母亲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人。
柔弱是每个女人的天性,但是坚强是只有母亲才会拥有的品质。我上学了,似乎慢慢的懂了母亲,又似乎什么也不懂;似乎母亲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问我学的咋样,考试考得咋样;因为这些没少跟母亲顶嘴;父亲脾气不好,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似乎父亲总有喝不完的酒,喝醉酒回家就耍酒疯;因为爷爷生着病,每次母亲挨了打,总是默默哭泣,第二天想啥都没发生一样正常干活;那时候的我看见别人喝酒真的好害怕。有一次父亲喝醉酒了,不知道因为啥事,又要打妈妈,那时候妹妹刚出生,怕伤着妹妹,就让我把妹妹交给爷爷,我把父亲耍酒疯的事告诉了爷爷,爷爷拖着病体下了炕就去找父亲,那次我父亲好像真的疯了,竟然想打爷爷;那一晚母亲哭了,父亲哭了,爷爷也哭了;第二天爷爷就病倒了,父亲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什么,也不起来;我拉着母亲说:“妈,我跟你带着妹妹到别处走吧,这个地方留给他们想怎么过怎么过。”母亲扇了我一巴掌。
渐渐懂得母亲的柔弱背后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对家庭辛苦的坚持。
我上高中了,离家远了;每次打电话回去,问的第一件事就是父亲再喝酒没,母亲总是说都好着;其实我都知道……我似乎慢慢的对父亲有了一丝丝的敌意,自打上高中只给父亲打过一两次的电话,跟父亲的话不多,每次都在对方的默默无声中挂断了电话。我跟父亲也在慢慢的改变。高二那年爷爷去世了,在临终前哭着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这些年来受的苦太多了;亲戚们都来奔丧,母亲跪在灵前长哭不起,把一旁来祭奠的人也弄哭了,他们都说母亲委屈,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是啊!母亲委屈,母亲也坚强,别人家媳妇娶进门婆婆还能帮点忙,而母亲进我家婆婆就在炕上躺着;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母亲无一句怨言;自打进入我家从来没跟爷爷奶奶红过脸,也从没在我们家听说过婆媳不和的事;来奔丧的亲戚都夸母亲孝顺;我姑姑说母亲老实,其实心里面什么都明白,什么事都装在心里。我知道,母亲的这些都是我一生的财富。
倘若,一生中我唯有在那个时刻能给母亲一生灿烂的惊喜,让她无忧亦无惧。那么,我愿意时光就此搁浅。从此,她的安心,我的安然。
渐渐的我明白了母亲的不易与辛酸,高中毕业我来到了省城上学,大二冬天寒假回家,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在桌子周围看春晚;我端过酒来,我不敬天地敬母亲!我没有别的孩子那样不好意思,跪在母亲面前,说了好多话,我把一直以来对母亲的感恩全部都说出来了。我哭了,母亲说我长大了,懂事了,母亲哭了,父亲也在沉默;给父亲敬酒,只说了句少喝点酒。我看到父亲眼睛红了。从那以后父亲便不再喝酒,每次外面有应酬,都会带着母亲,说是母亲一辈子没见过大世面,让母亲见识见识,这些缘由只有我知道,我对父亲也在慢慢理解着。妹妹还小,也许我对她有些苛刻,她还小,不懂事,有时候会跟母亲顶嘴,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每次这样我都会给她点教训。
多少年后,谈及这些,父亲眼里也充满了愧疚;跟我在一起喝点酒,喝一点就醉了,喝醉后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好孝顺你母亲,你母亲真的不容易。现在的父亲,也很辛苦,每天在工地上干着沉重的活,有很多时候劝他不要太累了,能少干一点就少干一点,但他也许是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尽量为我们减轻一点负担,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曾经的不努力,也许是自己干了多年的活放不下太多了,他总是很拼命。当我步入社会后,我渐渐也理解了一个男人在生活和事业上的不容易,渐渐从心里也原谅了父亲,不再去责怪他曾经的过错,毕竟二十多年的照顾,就算是再不完美,他也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母爱无私,父爱无声。
找到工作后,母亲开始操心我的房子,总是说省城的房价很贵,她也出去打工,就找个离学校近一点的活,一边照顾妹妹上学;那次回家,母亲见我瘦了,就开始唠叨,我便变着法的说着各种理由,我说现在城里人都在流行减肥,太胖了不好等等之类的话,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城里人,我始终都停留在那个养育我的小山村。
那天我告诉母亲我找对象了,母亲高兴极了,说既然找上了就好好对人家,我说知道;其实一直以来我找对象别的我都不在意,最在意的就是能够孝顺父母;因为我知道,母亲教会我的将会源远流长,也会成为我家的家训!回到兰州后,母亲每天都会打电话问我吃的咋样,我说吃的挺好。啃着手中的馒头榨菜遥遥地告诉母亲说我炒了两个菜,吃面条还有肉;听着母亲安心的话语,我心中满是幸福;我要的不多,只要父母能够晚年安康。对于这些,我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有不息的拼搏!
母亲渐渐老了,多病的身躯无论如何坚持也难以抵挡岁月留下的斑斑痕迹;父亲也老了,记忆中的威严和霸气也渐渐被慈祥所取代。而今的母亲,还在为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劳累着,挂念着儿子的点点滴滴。时间都去哪儿了呢,我曾今美丽而善良的母亲,充满激情的父亲,你们那些曲折而感人的爱情故事,那些为儿女付出的亲情故事,为生活而奔波的励志故事,也许都只有存在于儿女的点点记忆中,成为我们奋发努力、坚持到底的最好动力。
一直以来,我总想写一篇母亲的文字,每每提笔,似有千言万语,却总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每次想写一写母亲,可我不敢写,写着写着自己就会泪流满面;写到结尾的时候,实在不知所措,不知如何结尾了,因为激起了许多对母亲和父亲难以言语的感恩情怀。
天已亮,伊在远方,踏上归途。与子说:再见。请等着我,再次相见!
乙未年仲秋写于兰州
知足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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