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姨妈喊我,指着地上抽搐的猫说:“洁儿,快把它抱到街南头小许兽医所看看吧,它吃了家里药死的老鼠,怪可怜的。”那猫跳腾得厉害了,嘴里冒出白沫。我皱着眉头,厌烦而又无可奈何地抓起它的两条前腿往外走。
这只猫是去年从江苏猫贩子那儿买回来的,四元钱,姨妈是图个便宜。初来时,它只三个月大,逆着长的毛灰不灰白不白的,挺难看,也不欢势,逗它也不理人,拖它尾巴也不抗争。姨妈说是猫贩子事先喂它吃了麻药或过量灌了酒,好让它安静地躺在麻袋里运到天南海北。
过了三两天,猫来了精神,一改先几天的绝食状,开始大嚼狂吞,一小碗剩饭被它吃得颗粒不留,还把碗边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摇晃着凸起的肚子去太阳下自个儿玩捉虱子的游戏。姨妈家所有的人都不爱理睬它:它毛色太难看,并且又常与鸡鸭争食,弄得混身粘满饭粒菜渣,眼鼻之间像糊了一块锅巴,样子真丑。
三月十二,街上起庙会,我妈赶会顺道来姨妈家,刚进门,便哎呀一声,姨妈见我妈来,忙迎上去问:“咋了,妹子?”
“怎么我家的猫也跟着我来了。”我妈解释说。
姨妈顺着我妈手指的方向,见猫蹲踞在簸箩里吃鼠,就说我妈看错了,我妈执意说是我家的并且趋过去抱猫。“嗷嗷……”,显然猫遇见生人发怒了。
“咋这么像我家的猫,白毛,也这样高,这样壮实的呀?”我妈诧异道,我也诧异,姨妈也诧异,一家人都搞不清楚这猫何时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雪白雪白的毛,壮壮实实的身骨,蓝褐色的眼睛如一对琉璃蛋,时而圆睁,时而眯成线,吃鼠时又凶猛彪悍。
我的两个小表侄从学校回来看见大人们正赞赏猫,也都挤过来去争玩猫,蛋蛋是哥哥,涛涛是弟弟,一个抱猫头,一个拽猫尾。猫怒,用爪子对付两个小主人。两小主人不是联盟,都要独占猫,结果两兄弟撇下猫干起仗来了。涛涛终究小,哭了,姨妈过去拉开他们,商量两人以后轮流玩。星期一、三、五归蛋蛋玩,二、四、六涛涛玩,星期天姨妈给猫刷毛、洗澡、除虱子。今天星期二,涛涛抱了猫去晒太阳,蛋蛋眼气得很,一付可怜相。
从此以后,猫好像一个用漂亮的毛线网成的绒毛宝贝疙瘩,尊贵地从这人的手中传到那人手中,个个爱不释手。久而久之,猫温顺了,安逸了,不再抓鼠吃,吃嚼过的饭,睡暖被窝,安闲自在地让每个主人亲热;它不再与鸡鸭为伍,甚至也懒得吃桌上放凉的肉片。
有一次,邻居阿欣用鼠夹捉住个大老鼠,肉敦敦的,腿被夹伤了,走路不利落。他把大鼠放在猫前,鼠见猫先瑟缩,猫初见鼠竟也瑟缩,反应过来后就跳扑上去,鼠本能疾闪,猫一扑未着,旋即又跃起,鼠又躲过,竟乘机钻进墙角洞内去了。猫去扒洞,无果,悻悻离去,晒太阳了。
后几天,姨妈家的面缸上、馍筐里,甚至锅台、床上,都撒下一颗颗黑色椭圆形固体,猫却安然泰然地在床上或太阳下散步。
一天,姨妈气鼓鼓地嚷嚷道:“蛋蛋,涛涛,你们谁把我的箱子钻个洞?”
大表嫂跑过来,怕是蛋蛋捣蛋,但一辩认,说:“妈,这不是老鼠咬的吗?”
姨妈忙打开箱子去查看:“哎呀!我的新绸褂被咬个洞,这可恶的东西!”又继续翻,在一个毛衣袖里露出一个胖乎乎的鼠头。大嫂去逮,不中,鼠翻箱而逃,经过晒太阳的猫旁也未停留。
姨妈又气鼓鼓上街了,回来时买了王麻子摊上一大包鼠药,当晚就在房前屋后下了药。第二天上半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下午猫就成了这可怜样,事先拴的猫绳竟被它挣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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