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大商场里已经挂满了小巧玲珑的红灯笼,玻璃橱窗上也贴上了各式花样的剪纸,这些都是年的符号,传递着春节即将到来的喜讯。这使我油然想起了童年时在故乡过年的情景。那时候我对过年充满了期盼。
从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似乎都是色彩斑斓的,都散发着温暖,散发着香味。村里的老婆婆坐在蒲团上教我们唱着童谣:“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包饺子;大初一,撅着屁股乱作揖。”这首童谣像是我们村里人过年的流程,农历二十三的时候就祭灶神,二十四的时候就拿着笤帚打扫房子,二十五的时候就准备过年吃的豆腐,二十六的时候家家户户蒸馒头……千百年来,太阳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东升西落;千百年来,人们也遵循着这些流程过年。
二十三是小年,也叫祭灶日,这一天也是我的故乡鲁湾逢集的日子。集市上人山人海,热闹沸腾。我紧跟着父亲和母亲,看到卖灶糖的嚷着买灶糖,看到卖鞭炮的嚷着买鞭炮,看到卖苹果的就嚷着买苹果。父母都一一应允,还会给我买新帽子、新外套、新裤子与新鞋,从头到脚让我焕然一新。我的父母平时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们不肯买蔬菜,不肯买大肉,不肯买水果,到过年的时候却显得很大方。赶集回家的时候,他们肩扛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是啊,他们一年四季在田地里忙活,受苦受累,只有到过年的时候他们才好好享受生活。他们也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孩子。
我们这一群疯孩子从小卖铺里买来摔炮装在口袋里,在村巷里跑着玩,随手将摔炮摔在地面上,噼啪一声锐响,吓得鸡飞狗跳。我们跑累了,就在街上挖几个小圆坑,玩弹玻璃球的游戏。至今我已经忘记了玻璃球游戏的规则,但是记得自己输了就将玻璃球送给赢了这场游戏的小伙伴。长大了之后,我发现成人的世界有很多充满玄机的游戏,比儿童的这种游戏更要残酷,一旦我们在游戏中失败,输掉的不会是玻璃球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可能是数年数月的心血,甚至是一生的自由与幸福。
到了农历二十八的时候是贴年画的日子。母亲用铁勺做好稠稠的糨糊,父亲分出每扇门的对联与门画,并用刷子涂上糨糊,哥哥站在凳子上贴年画,我将一张张年画递给他。父亲说贴了年画,债主便不能来要账了,妖魔鬼怪也不能进入家门。我望着贴好的红对联念。一副对联一共十四个字,很多字不认识。结结巴巴地念完后,哥哥哈哈大笑,说我念得狗屁不通。父亲说:“他比去年念得好,去年一副对联只念出四个字,今年念出了八个字,明年应该能念囫囵了。”第三年贴年画的时候我才把一副对联念通顺。个头也高了一大截。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我们一家人在厨房包饺子,母亲和面、擀面皮,哥哥烧火,父亲和我坐在馅盆前包饺子。哥哥看着我包的饺子大笑,说我包的饺子有的像肥猪,有的像鸭子,丑极了。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然后包进饺子里,说:“今晚谁吃着这个饺子,谁就最有福气!”天擦黑了,母亲将包好的饺子下到了热水沸腾的锅里。父亲用铁锨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新挖的沙土。那些沙土是农历二十五用拖拉机从沙岗上拉回来的。至今我也琢磨不透在院子里撒下一层沙土的奥妙,大概是除旧迎新的寓意。我将一挂红红的鞭炮用竹竿挑着,哥哥从锅灶里拿出一根火棍将鞭炮点燃。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之后,母亲已经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到了白瓷碗里。年夜饭之后,母亲总是烧开一锅热水,一家人坐在一起将脚伸进一只大铁盆里洗脚,边洗脚边说笑。母亲说除夕洗脚能够洗掉一年的灾病邪祟,来年一定会添福添寿的。母亲还会向我和哥哥的口袋里塞钱。她说不管成人或孩子,在辞旧迎新的时候口袋里都应该有钱,这样一年到头都不缺钱花,大家都会有富庶幸福的好日子过。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们孩子们要早早起床,并且要自觉醒来,家长不能喊醒。天蒙蒙亮的时候村里的鞭炮声如同雷震。我惊醒之后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揉揉双眼从父亲的香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噙在嘴边,挑起一挂长长的鞭炮,用香烟引燃鞭炮,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烟雾腾起,浓烈的炮药味儿在院子里弥漫。吃过早饭之后,大人们三五成群去给家族的长者拜年,要磕头作揖。我和小伙伴们玩,拿着压岁钱到小卖铺换成了玻璃球、泡泡糖和鞭炮。
一年一年不知不觉地过去。年像是一个小伙伴,一只手拿着玩具,另一只手掂着各种好吃的,大声召唤着我们。长大之后,过年变得乏味,似乎只是酒桌上的应酬和敷衍的施舍。我总是想起童年时过年的场景。那时候过年似乎是一种生命与生活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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