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听雨,总是充满了敬畏和禅意。把灯关了,眼瞅着黑漆漆的窗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让一天的疲劳都化作这一刻的放松。
一阵筛豆般的爆响,揭开了暴雨演奏交响乐的序幕。打在屋顶上啪啪啪啪;砸到地上噗噗噗噗。这才是自然界雄浑瑰丽的幕启。雨点一定很大,很圆,很亮,若是在白天,我肯定会拿出脸盆伸出窗外去接的。我听见雨点欢快地大笑,得意地狂笑,阴险地狞笑了。我在想,雨点落地后腾起的屡屡尘烟会是什么样。许久没下雨了,地上的尘土干燥得要冒火,这回可以痛快地洗个雨水澡了。这是一场大戏开场前紧密的鼓点,激昂放荡,撼人心魄。鼓点过后,那微风八面的巨人就要出场了。
俄而雷炮轰鸣,电蛇乱走,久违的雨倾盆而下了。我惊诧于这大自然的淫威,我惊诧于这大自然的伟大呵。我看见兜住天河的幕布被捅了无数个窟窿,河水狂飙一样射下,射下,挟着雷电,裹着泥沙。我看见翻滚的长江发出骇人的轰鸣冲下,吐着白沫,喷着血腥,狂暴地撞向激流中桀骜不驯的巨石,狂吼过后,水花瀑布一样的飞溅。我看见千里黄河大堤被无情地炸开,汹涌的河水山一样倒下,席卷着田园,扫荡着旷野,所到之处鬼哭狼嚎,哀鸿遍野。雷也来疯狂地擂响战鼓,电也来骄傲地书写愤怒。一切都是音乐,一切都是舞蹈。风何时刮起来了,吹着尖利的口哨,与雷雨声互相唱和着。地上涌起了水坑,房檐垂下了帘瀑,一切都是雨的舞蹈,一切都是雨的狂笑呵。像狂风掠过大海,卷起白花花的巨浪抛向空中,又无情地甩落;像重机枪疯狂地扫射着原野,硝烟过后,田园一片荒芜,青山尽是死寂。
雨开始潇潇地下了,狂暴一时地潮涨潮落之后,必然是千娇百媚的燕舞莺歌。雨声淅淅沥沥,是春蚕在咀嚼桑叶吧,是微风拂过竹林吧。房檐哗哗地往下淌水,好像金珠落在晶莹的玉盘上,琤琤瑽瑽的,弹奏着大自然最舒缓的交响。潺潺的溪水从山上跳跃着流下来了,绕过巨岩,穿过石隙,绿草装饰着背景,可以看见摇头摆尾的蝌蚪呢。刷刷,刷刷,是母亲又在筛米了吧,金黄色的米粒在唱着歌跳跃,我看见母亲额头渗出的汗珠了,我看见母亲鬓角生出的白发了。母亲呵,我是红花,你就是那永远为我遮阴的绿叶吗?我听见伯牙在忘情地弹着古筝了,身后是巍巍的高山,眼前是浩浩的流水,有鸟语花香,有鹿鸣鹤舞。我听见江南秀女飘渺的歌声了,小舟飘摇,桨声欸乃,陶醉在温柔乡里的人们,正做着偎红倚绿的春梦。我看见荷叶田田,几只轻舟从荷叶深处驶出,戴着斗笠的渔家女轻挥兰桨,我欲轻牵她的纤纤柔荑,她竟妩媚地回眸一笑,惊鸿一般飘然远去了。
雄浑的音乐终于到了尾声,雷声也渐渐地远去了,只有房檐还在不辞辛苦地收拾着残局,淌着如泣如诉的水流,演出最后的辉煌。有淙淙的水流声传来,该是地上往外排的积水吧,正汇成股股溪流,向着低处流去。
雨的交响终于停了,那座空旷的音乐厅里也已人去楼空,只我一个人在茕茕独立。我已迷失了自己,我是雨的囚徒,就让我一生做雨的听众吧。我走不出那大厅,尽管外面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草。我不禁要睡去了,为了那世外的桃源,为了那梦中的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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