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卡利”
刘春丽
那只黄狗是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父亲的朋友送的。那时，父亲养着60多只长毛兔，可以剪毛卖钱，当时的一只长毛兔可以卖到20元左右，很值钱的，父亲维持一家生计的月收入不过50多元。所以父亲的朋友送了一只狗看护那些能人“细水长流钱”的宝贝疙瘩。我记得那天傍晚，晚霞把天边染的透红，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浑身洋溢着按捺不住的窃喜，一路上哼着“一只哈巴狗，坐在大门口”的小曲，因为我太喜欢小狗了，回来的路上父亲给用绳子拴在自行车后面跟着跑的小黄狗取了个挺洋气的名字“卡利”。
这只毛色金黄的小狗，自从被牵进我家，就开始了它忠于职守、含辛茹苦的生命历程。它用它饱含对主人的耿耿忠心、岗位的坚守责任之心，证实了父亲挑中它时的犀利眼光。有三年了，我家后院那60多只长毛兔都安然无恙。每天我和弟妹放学回家，离着老远就听见“卡利”高声叫嚷警示着，只要我们喊一声，“卡利，是我”，它就鸦雀无声了，想挣脱链子远远地跑来迎接，到它身边时，用脑袋来蹭我的腿或轻轻咬着我的裤角催促我快回家。
小狗“卡利”很温顺，从没有无故咬过人，即使是陌生人，只要不强行靠近家门，它是不会不友善的。唯有一次，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有两个小偷想偷我家的宝贝长毛兔，悄然来到后院，小狗“卡利”很机警，拼命“汪汪”大叫起来，一人撬门锁，一人欲翻围墙进后院，“卡利”着急了，挣脱了拴它的锁链，扑向小偷，被小偷用撬锁工具砸伤了头部、腰部，它还在大声叫嚷着，等父亲和叔叔听到动静跑来看时，只隐约看见吓跑的两个人影消失在夜雨里。“卡利”的头部还在流血，腰部也受了伤，父亲把它抱回家，止血、上药、包扎完它还在簌簌发抖，因疼痛而轻声哀哼着，被惊醒的我和妹妹抱着“卡利”心疼的哭出声来。“卡利”被小偷打伤的部位结了厚厚的血痂，它太调皮了，又蹦又跳，全然忘记了头上的伤，时不时的蹭破了旧的血痂，新的血痂刚干又起了。为了防止“卡利”再蹭开伤口，父亲特别为它包扎了厚厚的纱布，添加了牛杂碎、牛油等营养。庆幸的是，它的伤口终于好了，我们都长长吁了一口气。在“卡利”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我经常仔细端详着拴在后院的这只黄狗，显然，它清瘦了许多，肚子的肉少了，腰部的骨头凸起了，浑身的黄毛再没有以前那金黄光亮的色泽了，然而它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越来越成熟的安详，清澈的目光里，那种忠诚、顽皮、机警却没有改变。我蹲在它的对面或把它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梳理着它的毛，它摇晃着尾巴，静静地与我对视着，我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它就是我们家的亲人，是我们家中的一分子。我沉浸在一个无比美妙的世界里，体味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别人无法感知的幸福，这种幸福感充盈着一个10岁女孩的心灵，定格着我纯善、悲悯、同情的心理基调。有人说，和人相处的动物里面，最通人性的是狗，其次是马、牛。但我以为，每一种动其实都是通人性的，只是人与它们相处时并没有察觉到动物的所思所想而已。动物的那些心思、情感是不可能像人一样用语言来表达的，它们往往会通过自己的行为、眼神、举动、叫声来传递内心的感情和喜怒哀乐。
后来，父亲不再养长毛兔了，黄狗“卡利”也长大了，依然每天来迎接我们、看家护院、坚持着自己的职责。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黄狗“卡利”没有来迎接我，我心中奇怪，口中叫喊着 “卡利、卡利”，依然没有看见它，我急忙跑回家问母亲，母亲告诉我“卡利”今早被三外公牵走了，他借去帮着看几个月果园。没曾想，三外公这一借竟变成了我们与“卡利”的永别，忽然一天，三外公来到我家说：“前天傍晚，黄狗‘卡利’跟他们送梨果到买主那儿，在公路上被飞驰而来的大货车辗死了”。我气的一天没吃饭，噙了一眼的泪水责怪父母把“卡利”借给三外公导致它可怜丧命的错误。
在和黄狗相处的时光里，我一直刻骨铭心地记着“卡利”的一次次经历，特别是那次勇斗小偷保护主人财产的经历再一次证实了动物内心那种善良、聪慧、无畏、勇敢，那些优点是会让有些人汗颜的。特别是它那张蕴藏着无限温情的脸和那双显现机警、精光的棕褐色眼睛，想象它被汽车辗死的瞬间，对世间的无限留念、对怀念它的我们似乎要诉说什么，那些诉说显得那样的困难地、无奈而深邃，它几乎击碎了我童年所有的好梦……
怀念黄狗“卡利”的每个黄昏，当碎金似的斜阳渐去渐远，一阵清风拂过，在我泪眼迷朦的身后，站着摇尾的黄狗“卡利”，凝神中仿佛听到一串串悦耳动听的“汪汪”声长久地回响起来。黄狗“卡利”在天堂大门口，“汪汪”的叫声是那样的干净、清冽，如一层初冬的第一场大雪，把人世间所有虚妄的喊叫声、唠叨声、嘈杂声、音乐声都覆盖了。时至今日，我还经常跟我上初中的女儿说起“卡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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