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想起我小学的数学老师谭老师。
那时候谭老师四十多岁,留着板寸头,下颌蓄着黑黑的胡须,身穿蓝布中山装,看上去沉稳而精神。同学们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望到他左腋夹着课本,右手夹着烟卷走了过来,顿时停止喧闹,将课本摊在课桌上温习学过的课程。他的脚步伴着铃声走进教室。
他走上讲台,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了三道演算题,转过身的时候目光横扫整个教室。他不能记清班里每个同学的名字,便随口说三排二号、四排五号、五排六号。班上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坐标,大家对号走上讲台做题。当同学们的眼睛像聚光灯似的对着我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我也被谭老师点中了,慌忙站起来走上讲台。我面对着黑板,看着那道演算题竟然满脑混沌,毫无思路。我捏着粉笔,茫然失措地站在讲台上,不知道怎么做。旁边的同学下笔敏捷,居然三下五除二将演算题做了出来,旋即轩昂地走下讲台。
谭老师睨视了我一眼,让我站在教室后面听课,算是惩罚。然后他开始讲题,讲完之后又让我重做一遍。我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了那道题。他微笑地点了点头,说:“人的智商相差无几,谁比谁聪明,谁又比谁笨!关键是后天的努力。笨鸟先飞,天道酬勤。只要努力、用心去做一件事情总会成功的。”
多年之后小学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谈到某个女同学随丈夫移居到了新西兰,谈到某个男同学做外贸生意发了财,谈到某人在近期买了一辆新型宝马轿车……我将话题转移到谭老师身上。这些年不见,谭老师是否还好?一个朋友说他已经退休十年了,头发都白了。我惊愕于时光流逝的无情与人世沧桑的沉浮。
尽管将近而立之年,我常常觉得自己还在上小学。谭老师在讲台上巡视着我,在我萎靡不振的时候鞭策我,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让我认清自己,在我迷惘无助的时候他伸出援助之手。我总觉得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个坐标。每件事情都是小学的作业。时间是一位严厉苛刻的老师,不同的阶段给我们不同的命题,它还会随时点中我们的坐标,让我们站在公众面前回答,而命题的答案时间已经给我们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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