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了,你佝偻的背影,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整整一年那么远……,却又在一年后你离去的今天,重拾往日的细节碎片,使我的思念在这个冬天泛滥成灾。
也许,只有在每个平静的夜里,我才能清晰记起你的样子,你说过的话,还有你摸我穿了多少衣服怕我着凉的那种表情。
妈妈说,你是寿终正寝,也总算有点安慰,但在你生命的最后几年,却一直一黑夜为伴,甚至,我的身高、容貌以及外形,在你的脑海里,仅仅停滞在我就读高二的那年里,直到你离开的那一天……有时候,我会莫名的想,假如你有一天能够从见天日,是不是还能够一眼就认出,我就是你那经常挂在嘴边的孙儿……
去年的中秋,我和往常一样坐在你的床头,不知道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和我聊到了你的死亡,我不知道当你说完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眼里擎满着泪水,也可能是巧合,结果真的印证了你的那句话——离开的那一刻,没有一个孙子女陪在身边。回家后,我和爸妈聊起了你说的话,那是自我懂事以来,印象当中在他们面前唯一的一次肆无忌惮。
从那以后,我有时间就会隔三差五的回来,哪怕每次仅仅能和你说上一句话,甚至是看上一眼,我的良心就会多一些宽慰。
在你离开的前三天,我又一次回了家,不过那时候你已经开始吃不下饭,开始不想说话,我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于是掏出手机,再次录下了和你的简短对话,没想到这次竟成了永别!
透过窗外微小的光亮,我清楚的看见,躺在床上的分明就是一根干枯的柴枝,蓬乱的头发,苍白的皮肤,下凹的眼球,还有那一根根暴露的青筋,没有一点像你说的当年那个能挑上一百多斤走几十里路,端上一碗饭,可以追逐我儿时的脚步,一个人耕种十几亩田地,养活全家的你……
我总以为你会老的很慢,慢到我成长的步伐都能寻觅到你老去的足迹,却一直忽略了它终究有一个尽头,就像钟表里的电池,当哪天电量用尽的时候,时针和分针所指向的点,就是它的停靠站,而你抵达的却是终点站。
每次坐上驶往家里的火车,经过那片你生活了七十余年的土地,我总会习惯性的向窗外望去,似乎脑海中都能呈现出你扛着锄头 拎着簸箕,步履蹒跚走向田地的身影,而我只能无力的看着你,一步步消失在路的尽头。后来的后来,我一直坚信你的外貌,却一点一滴地被喧嚣的尘世腐蚀的渐渐模糊,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记不起你的样子,可能偶尔用力回想时,映入眼帘的也只是你大致的轮廓。原来,所有的思念终究敌不过时间。
你以前经常和我讲,我在村里的幼儿园喜欢打架,所有的同龄人都怕我,甚至不服气,还拿教鞭敲过老师的头,因此,你也没少被拉过去“受教育”,而且还为了我经常从教室的窗户外,递自己种的菜给老师,可能在你的淳朴意识范畴里,这就是送礼;你也笑着和我提起,我小时候经常去偷吃亲戚家养的鸡刚生下的蛋,生吃完后,又将蛋壳合拢,再放回鸡笼;你还和我说,有一次在菜园的小溪旁抓了一只螃蟹,喂了三天的饭,最后饿死了也舍不得扔……你总是在我没有记忆的年龄,为我记住一切,然后讲给我听,在我能记事之后,你又记下被我遗忘的部分,还我一个完整的童年。
在这一年中,每次提及你,爸总是沉默不语,因为他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那个年代,你一个女人守寡却独自撑起整个家的辛酸,其实一直以来,他并非不想念,而是刻意的去避免那个关于你的一辈子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时间就这样走过了叶落花飞,走过了白雪皑皑,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你离开的地点,依旧是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15W的灯光;依旧是坑坑洼洼的大厅,千疮百孔的瓦房,只是那张历经岁月的安乐椅上,再也找不到你那熟悉的身影……
当这些细微的文字爬过我的心头,我似乎又看见你穿着那件青布上衣,系着打满补丁的斑点围裙,坐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那条车来车往的马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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