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跟林跃然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整个人沉稳了很多,我乐意看到你这样的改变,只要有个人能让你停下仓皇的脚步就好,即使这个人不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你心血来潮就迷上了钓鱼,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只要逮着空闲就拖我们一起去,你这么有钱的人,自己不买鱼饵,逼着我像个童养媳一样在地里给你刨蚯蚓,我鼓着一肚子气跟在大美女林跃然身后伺候你,她忽然问我,你喜欢他吗?
我呆了一下,随即决定装傻,你说谁?
她眨眨眼睛,周宝音,你的演技并不好,知道吗?我的直觉很准的。这种事情,你不回答我也看得出来的。
我回头看着在池塘边垂钓的你,你神色专注,一点都听不到我们的对话,我的鼻腔里忽然蹿上些许酸涩。我问林跃然,你知道所有的鱼当中最苦命的是什么吗?
她摇摇头,示意我说下去。
世上所有的鱼当中,最苦命的是蛙。
它出生的时候是淡水鱼,成长之后游入大海中,五脏六腑起了变化,慢慢适应了盐水生活。它体积硕大圆润,肉质丰美,是上好的食物,一直是渔夫追踪的目标。产卵期近,它由一种神秘力量的指引,游返至淡水出生地,连科学家都无法解释那种力量的来源。
到了这个时候它的外形产生了极大的变化,背脊隆起一个驼峰,露出尖齿,青灰色的身体变成了血红色,狰狞不堪。
上游还有棕熊在等待它,熊只吃鱼头,鱼身丢一旁,等待小动物饱餐。
到了产卵地,蛙已经浑身无力,只剩最后一口气,达成任务,随即死亡,这时,满溪都是鲜红的尸体。
我说完之后,她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她蹙眉问我,那是为什么?
我淡淡地笑,我也不懂那是为什么,我去水族馆看海蜇,全身透明通亮,靠吸收海洋生物当食物,边缘发出幽冥荧光,多么知足逍遥。
我转过身去看着你,你的表情依然那么专注,可是不知道为何,我觉得你的灵魂其实离开了你的躯壳,取到了一个我和林跃然都触碰不及的地方,你越是一动不动,我便越觉得你在渐行渐远。
我要如何回答林跃然的问题呢,我想起蛙,那般动荡不安的命运。
是的,这时我唯一的解释,这是命运。它的命运,自己承担,无论这路途何其艰难,蜕变何其痛苦不堪。如同我对你的爱情,许至君,我这从未启齿的,爱情。
这是我的命运给我的,我的遭遇给我的。命运无所谓好坏,我是坦然接受,不是承受。
那似乎就是我们三个人最后聚在一起了,之后的半个月我生了一场大病,在家里修养了半个月之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你每次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出来见人。我搪塞了几次之后终于决定满足你的心愿,你看见我的时候大吃一惊,你说,周宝音,你抽脂啦?
我正要一耳光扇过去,却不小心瞟到了你车里那个女孩子,她不是林跃然。你看到我惊讶的眼神说,看你生病,没有跟你说,我跟跃然分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跟林跃然分手了哭的是我,我绝望地看着你,许至君,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停下来呢,你怎么就那么不能专一呢。
[六]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次我哭得太难看吓到了你,还是吓到了那个我连脸都没有看清楚的女孩子,总之,你不再来找我了。
但是从那之后,我在路上看到甲壳虫就变得非常敏感,总觉得每一辆车里坐的都是你和你那些陌生的女孩子,直到那天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你径直走到我面前,抱住我,什么话都不说。
我呆呆地任由你抱着,好像这个姿势会持续到天荒地老。
你说,宝音,陪我一个星期,好不好。
我看着路边香樟的叶子在阳光下发着油亮的光泽,街上的女孩子都穿着薄薄的外套,有些不怕冷的已经开始穿短裙了,露出曼妙的小腿,我轻声问你,许至君,夏天快来了吗?
多么俗套的结局,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爱着你,你就告诉我你即将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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