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雷不过午时雨”,这句谚语的意思是说,午前下的雨,时间不会太长。当然不是一年所有的时候都适合这句话的,它只适合在夏至前后。我记得尤为清楚,12年的那个夏天,我淋过这样一场雨后,提着一把木吉他,背着包,赶上夏至那天最后一班开往南方的列车,匆忙离开家乡。
起初的日子,我每天住在东莞的一个小镇廉价的旅馆里,整天无所事事。尽管我在镇际公交上看到大大小小的厂房林立,可还是一连找了几天的工作,结果居然都不要短工,我都快产生回家的念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我辗转了很长的路后,终于找到一家西式餐厅,老板愿意收留我。
餐厅位于该镇最繁华的路段,店前方是一个国际酒店,被各种彩灯装饰着的亚热带树木包围,显得气派豪华。各种轿车从远处开来,黑色的车窗内暖调的灯光,让人看不清车里人的模样。酒店一旁正在修建地铁,一半的路被深蓝色的铁皮圈了起来。
我在西式餐厅做着最简单的活计:端端盘子,收收碗。其实也没别的事我可以做,炸鸡、汉堡,为客人配餐我都觉得麻烦,索性都没学,倒是觉得简单的东西不停地做着,充实也就够了。做什么不累呢?都累。
当时,我在离店较远的一点的地方,在一大片出租屋中选中了一间单居室,让房东给我开了长期房,我支付了一个月的租金,这个位置是大部分打工的年轻人的首选,交通便捷,房价低廉。
我的房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广东妇女,但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我们交流起来完全没有困难,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能从她那里砍下价来,我自以为住的房都比别人要便宜。
房东向我讲过,她有一个儿子,二十来岁,在外地上学,这阵子没有回来,在一个城市实习去了。
房东喜欢养狗,光捡来的流浪狗就是两条,品种不同,一条大花白的,活像一匹狼。另一条应该是比较少见的那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过,两耳朵都快藏到毛里边儿去了。不知道主人的使唤,它能不能听到?我经常看到房东牵着狗在出租附近溜达。房东每天除了照顾好自己的狗以外,剩下的时间都热心接待和帮助每一位租房者,甚至亲自帮他们把行李从一楼搬到六楼。
而说到我的老板,我开始一直有疑问,老板是四川人,一个拖着长长的川音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开一家西餐厅?后来,从他儿子口中我知道:老板以前在成都,广州,都开过店,做的也是川味特色的,比如小吃,麻辣烫之类。最后觉得全中国的几乎所有城市都有川味风,竞争压力实在太大,赶不过人家,又换了几个地方,后来才决定另辟蹊径做西餐的。
我每天在店里上班八个小时,回出租屋时要经过一条繁华的夜市街,夜幕降临的时候,火锅店内的桌子凳子就搬出来了,接着就听到服务员吆喝的声音,天南海北的人在这里坐在一起,有卖唱的流浪歌手走到这里停下来,和着劣质音响里的旋律忘情高唱,夹杂在人们酒醉正酣的欢笑声中,这声音是没出息的,让人们久久不愿醒来。
我回到出租屋里,经常热的喘不过气来,和过去的无数个夏天不同,吹不到山里的微风,感受不到小河中,清清的流水透过皮肤的清凉。
酒店旁的地铁施工进度一天天快起来,餐厅旁的空气中,机器的噪声一天比一天吵,酒店一旁马路上走过来经过餐厅的人几乎没有了,店里生意冷淡,老板对我的态度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有的时候用他的方言对我讲些很难听的话,他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说的比他还溜。我没有告诉过他,我也来自那个方向,能讲和他们几乎一致的方言,这实在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人们从同一个地方迁徙过来,带着不同的目的,又汇聚在同一个地方。
第二天,我去店里的时候,老板已经不在了,听他的儿子说去了别的地方找商机,用他的话说就是“换手气”,这地方“要不得”。最后,老板儿子把这段时间的工资分文未少的交给了我,说是老板的吩咐。
在出租屋,房东进来给我递来一些新鲜的水果,说本是昨天买好,等儿子今天回来,可儿子有别的事情耽误了,这两天回不了。我还没说谢过房东的话,她转身便要离开,但嘴里一直嘟囔着说外面的人离开了父母,离开了亲人有多么不容易,说养狗比养人还要实在,人指不定哪天就难见到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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