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白水河,就进入了楚国。在边界,我从马车上探出声,轻轻的笑着,耳语了一句,却见他脸色刹白,失神道,“你怎么知道。”
旌旗烈烈,抵不过恨意的嘶吼,我坐在楚国华丽的马车内,不可抑止的笑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侯爷,若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恨不得连他的发丝都数个清楚,而我长伴身侧八年,怎能不知道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作为一个棋子,还能被你宠爱八年,即便是骗局,身为女子的我们应该甘心了吧,可是,我偏不甘心。
世人盛传药侯妫家有一味起死回生的灵药,只是历代相传,秘而不出。先前妫家大乱,正是为此。据说那药以施药者的血为药引,而历代施药者代代单传,妫家素来人脉兴旺,故侯爷派人多方打探终是无果。
于是,他娶了妫家的女儿,既是施以恩泽,又是作以胁迫,只可惜整整八年,妫家都说这只是传说。
于是,他将我拱手送出,用不了多久,妫家就会遭人唾骂,而在全民皆指之下,百年世家算得上什么,不过是他侯爷手中的玩物罢了吧。我握了握手中的芙蓉环,上面的兮字清晰可见,我曾经很是羡慕她的主人,而现在,我巴不得她永不醒来。
在侯爷去清宁泉的第三年,我的贴身影卫消失了很长时间,后来影卫青铜回来的时候,送上了一幅镇冰,上面苦叶竹的味道,像极了那是我的心情。
先侯在世时,朝中公孙家族只手遮天,而侯爷一掌管息国,以雷霆之势搬倒公孙家族,全族三百一十三人,一夜丧命,血染都城。那时街头巷尾的百姓欢欣鼓舞,称道侯爷。
却没人知道,那是侯爷最伤心的一个晚上。年轻的君主坐在大殿内,嘴角上扬起轻微的弧度,却被一个纤弱的身影冻结住了,没人知道侯爷与公孙家的私生女公孙兮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他视她仿若珍宝,此刻应被他妥协安置神宁宫里,因该嘴角凝着安谧的笑,喝下让人忘去过往的药,静静的睡着。但是命运,从来不是能被权术操纵的。公孙兮穿着他们一起画得桃花长裙,赤着脚一路走来,带着宫内的寒风和宫外的哀嚎,一路走来,她手上拿着小小的匕首,上面的宝石即使在夜里,也熠熠生辉,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为什么,杀了他们?”带着恨意带着哭腔挥刀直上,却在空中徒然一扫,“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手上的筋爆得发青,却依旧只划在空气中,纤弱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像一只在苦雨中的细竹,终于,反手横握,挥刀直上,却在默然不动的侯爷眼前一晃,急转直回,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公孙一族三百一十四人,我成全你。”
以镇冰保存公孙兮的尸体,整整十年,占来无数秘士,甚至想出了今日之策。侯爷,你内心还是有一点爱的啊。只是,我得不到罢了。影卫青铜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马车,将一绢白桃花放在我手中。白桃花,只有药侯妫家才有的花朵,今生,我恐怕都见不到了。
在进入楚宫三个月后,息国传来消息,妫侯身染疯病,一把火烧了药山庄。药山庄林木茂盛,大火势起,连烧七日,妫家无人幸免。
头七,我焚香月下,摆上长琴,却不知安魂之曲如何安魂。那七根琴弦,好像七把利刃,好像妫家无数冤魂,情债可负,血债却不能饶,滔天恨意直下,却觉琴被人夺走。不知何时楚王站在身侧,长琴正在楚王手中,琴弦上早已血迹斑斑。我正欲行礼,却见他双膝跪地,十指绕琴。“这,是我们楚国的送魂。”国丧之礼。
一月之后,楚王亲征,踏平了息国。自此,息国灭。
息侯被拥至楚王宫,我亲曲探视,当初何等风光的一个人,如今形销骨立,狱卒百般讥讽,他却一言不发。见到我后,他沉默了好久,终于哑着嗓子问:“他待你如何?”顿了顿,轻声说,“息儿,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你父王是如此刚烈的一个人。”尔后笑了笑,从颈中解下一个小小的玉桃花:“算是给你的新婚贺礼。”白玉无瑕,粉玉晶莹,“好一个玉面桃花的美人。”初见时的惊心重现心头,谁知不过短短九载,爱恨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我以为此生负了一个人,就一心想着要挽回,却又负了身边的你。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五十年后,我在奈何桥边等你。我生,我死,早已不在乎,只希望你能快乐,前尘种种,都忘了吧。总之,是我负了你。”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他轻轻阖上眼睛。空气里的浮尘清晰可见,俗世里的一切,却都与他无关。“息儿,我心底,很喜欢,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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