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总开玩笑般的说,她的人生如浮萍一样,没有根。最初,我是觉得母亲比喻的极妙,后来才慢慢发觉那一丝丝笑意下面的忧伤。
姥爷和姥姥早年都是在铁路工作的人,过的是“一块砖”的生活——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母亲是家里的老大,她说从记事起就不断的辗转,通常这个地方的工作结束了,就会到下一个地方去,所以学上的也是断断续续,通常这里的同学还没都认全,就要去另外的地方结交新的朋友了。母亲也一直说她到处飘着,身上没有家乡的味道。后来姥爷家稍微稳定了,两个姨和舅舅算是不用东奔西跑了,踏实的上学工作。母亲这时候又到了油田和父亲结婚生子,油田上的工作性质也是流动的,隔段时间,周边的同事就是是新容换旧颜了,母亲也依旧不能在这之中找到根。
记得从我上小学开始,每每回到家,母亲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问我这一天和小朋友都玩儿什么了,我说的开心,母亲也听得乐呵,甚至很幸福。后来初、高中去了寄宿学校,到了周末甚者月末才能回家,加上繁重的课业任务,忙的心烦,母亲也怕搅到我。偶尔想和我聊聊了,也会被我一句“我说了你认识么”给打发过去。然后我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她也不说什么,洗我从学校拿回来的床单被罩,做我爱吃的饭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发呆。这时候心里虽然过意不去,但好于那微薄的面子和所谓的叛逆,也从来不说什么。直至到了异地上大学,回家便觉得和母亲格外的亲,聊聊在学校的生活,母亲像是身临其中一样。后来父亲在外地工作,我怕母亲自己在家寂寞,也劝过她像二姨一样多去见见同学,却从来没想到,母亲说:“我哪像你二姨有那么多同学啊,之前这个学校换那个学校的,同学都散了。你看你现在多好,有好多要好伙伴们。”我竟一时语噎。后来因为考研还是工作的事情怪母亲不上心,还在电话里冲母亲发小脾气,电话那头母亲突然就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久才听到母亲幽幽的说道:“丫头,妈妈觉得你还是考研吧。至于工作的事情,我不比你舅舅和二姨,有好多可以帮得上忙的同学和关系。你别像妈妈一样,趁着上学也多交几个合得来的朋友。”我突然就心酸了,知道自己又戳到了母亲的痛处。
今年过年回来天津实习,正在医院忙着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一般来说,母亲怕耽误我时间是不会白天给我打电话的,除非要紧的事情。接起电话就听到母亲兴奋的声音:“丫头,你猜我刚才在网上碰到谁了?我上百度搜索上大专的同学,真的让我给搜到了,打电话过去还真是她,聊了好一阵呢,真没想到啊!”我一时怔在那里,刚想责怪她害我白担心突然就缓过神儿来,才明白母亲竟是如此的高兴,在她心里,找到过去的友谊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此后母亲时不时就会和我说起她找到的几个同学,每天晚上回家和她们聊聊天感觉特别的亲切,现在的母亲如小孩子般开心、充满活力。
现在回家,母亲依旧会想和我聊聊学校、寝室的生活,但让她更兴奋的是和我讲她和同学的接触,我觉得这时候的母亲特别可爱、像交到了新朋友的孩子。也渐渐明白了,之前母亲向我打听学校的生活,也是回味她自己美好的学生时代,有朋友不孤单的学生时代,能让她觉得有自己的归属感,不是浮萍一般无根。我突然就很心疼母亲,看着她两边的白发和慢慢爬上的皱纹,一直对别人要求甚少的母亲,一直乐观开朗的母亲,她的寂寞我从来都没有真心考虑过,总认为母亲是老人,与我不一样,不需要每天和小闺蜜煲电话粥、一起逛街一起撒欢。可是,哪个人没有对友情的渴望和对朋友的依赖呢?哪个人不想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任凭风吹雨打,只需大家根根相系,就什么都不怕。
我想,会有很多像母亲这样的叔叔、阿姨还有同龄人吧,出生在流动单位、工作在流动单位,迫不得已随着城市、社会的需要随时搬迁,让我们对来去匆匆的他们没有印象,其实他们只不过是一只离群的大雁,渴望找到雁群,找到伙伴,找到自己的根。大家都一样,哪里有朋友,哪里就是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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