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时,她16岁,他14岁。她出身地主家庭,虽说只是比一般的农民过得好一点,但当时这样的“成分”足以让她在说媒时落在下风。而他家,却是光荣的贫下中农,兄弟多,母亲在当地又颇有威信,一家人在乡里也算是有些名气。因此,当她带着娘家打发的一头牛嫁进他家——虽说这样的嫁妆在当时来说已是十分风光,足以让她在婆家挺直腰板——但她依旧显得很谦卑,处处遵循着传统的媳妇道德,事事都不敢违逆公婆,得罪兄弟,尤其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二岁的年龄差和传统的以夫为天的思想,也让她像一个姐姐、一个母亲一样照顾他。为他缝制新衣,为他赶制新鞋,生病了侍候着,生气了任打任骂。就算后来有了孩子,也丝毫不能移走她对他的重视。不许顶嘴,不许反对父亲,父亲没动筷不许先吃,这些成为她子女教育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农村农事繁重,她也一力承担,不让他受累。她总说:“他是读书人,不应该做这些。”于是,种地、打柴、喂猪、养鸡……无论脏活重活,她都乐在其中。而他,却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为他付出的一切。
不久,他考入了县城最好的高中。这在当时落后的山村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她自己没读过书,对读书人有着一种盲目的敬仰。于是,在她眼里,他更如神抵般威严,而她则更加卑微得如同他脚旁的一颗灰尘。她愈发地崇拜他,事事都想着他。家里有好吃的,除了长辈的部分,她总为他留着,舍不得吃上一口。有了新布料,她也总寻思着给他再添件新衣裳,而自己的衣服却总是补了又补。等他回来,她更是如同迎接最尊贵的客人,就算再忙的农事她也都放下,只一门心思地侍候着他。
对他读书,她也不遗余力地奉献着。那时,到县城没有班车,进一次城要靠双脚一步一步走去,翻山越岭,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遇上冬天,大雪封山,不仅山路更难行,一双薄薄的布鞋也难以支撑雪地的行走。而那时的学校资源短缺,学生要柴米自备,每月交到学校统一安排。而他,也许是因为没有假期,也许是因为想逃避农活,常常是一学期只回一次家。送柴、送米的任务,理所当然的落到她的头上。无论天气如何,无论生病与否,她从未耽搁过一次送柴米的时间。他,却仍旧是那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他确实是读书的材料。转眼高中毕业,他如愿考上了远方一所大学,成为当地第一位大学生。她更加以他为傲,更加心甘情愿地为他奉献着。大学在远方,不再需要她送柴、送米,他回家的次数也更少了。她便守在家里,为他抚养孩子,为他孝敬父母,安静地等他回来。然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又如何能抵抗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在那个远方的没有她的世界,他看到了许多与她完全不同的女孩,她们独立,有活力,不是卑微的守着他,而是可以与他侃侃而谈,与他思想相接,这似乎为他打开了一片可以畅快呼吸的天空。很快,他遇上了所谓的“爱情”,他想离开那个一直卑微的她。他忘了她为他做的一切,他不想见她。之后的七年时间,他便一直停留在城市,即使家书如雪,他依然坚持着不再回家。直到二哥带着父母的命令从家乡赶来,才将他带回了她面前。然而,面对她的,不是她想像中学成归来,与她幸福一生的画面,而是一句冷冰冰的“我要离婚”的话语。她完全无法招架,不知该怎么办。深处山村,从小受着“三从四德”熏陶的她,哪里接受得了“离婚”这样的新兴名词。她只一昧地哭,不知反抗,她对他的决定从来都没有反对过,这一次,她仿佛也只能听他的摆布。幸好,他的家庭都极力反对,母亲更是用与父亲离婚相要挟,他坚持了很久,才最终妥协。他们的婚姻终究保住了,可谁能说这究竟是幸与不幸?
之后,她更加紧紧地守着他。母亲去世,他入县城工作,分了房子,三儿、四儿也入城读书。她便将父亲交由二儿媳照顾,跟着他搬到了县城。他回家一趟,她会催着他快回来;她回去一次,也尽量在最短时间返回。她不顾一切地只管守在他身边,饭做好了端到他手里,他换下衣服她默默洗掉,若他有什么病痛,她更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从不用做什么家务,也不用理会她的感受。只管着自己的工作,遇到不顺心,他也自顾自地将火发到她身上。但她太卑微了,就算他骂她、打她,她依旧满脸笑容地对他嘘寒问暖。丈夫为天,她觉得只要他在她身边,即使为奴为婢,也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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