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的活动空间很小,上课时是书桌,体育课时是操场,而那些短暂而宝贵的下课时光,女孩子们大都选择继续呆在书桌旁。男孩子们则全部涌向了走廊,拥在了栏杆上。
那些年的男孩们,就像是躁动不安的年轻水手,他们趴在栏杆上眺望俯视的神情,就好像水手们凝视着脚下那一片美丽的海洋,珍爱,并且好奇。
他们到底在看什么呢?
女孩子们偶尔会聚在一起小声问。可是渐渐地,大家便都明白了。
他们或许在看对面班级里的女孩子,或许是其中某一个男生心仪的一个女孩,于是每到下课就痴痴地守在那里,等着对面的教室里走出心中盼望的丽影。他专注的看,他旁边的狐朋狗友们则是帮着看,帮他远远地搜寻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对面走廊的身影。“来了来了!”如果谁先看见小女孩的身影,总是手舞足蹈的激动,不自觉的甚于那个喜欢这个女孩的男生。从女孩的出现到女孩的消失,那也许仅仅几分钟的时间,男孩子们安静得如同沉思的绅士,他们的眼睛则像是跟踪摄像机,紧紧地追随女孩的身影。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良久,眼见不会再有出现的可能,他们又像是突然爆发的知了,极其喧闹的哄笑开来。他们的那种看与帮着看,喜欢与帮着喜欢的情形,很有一种“一个人的梦中情人,就是大家的梦中情人”的共享主义风尚。我常想,日子久了,那些帮着喜欢的男孩子们,大概也会真正喜欢上对面那个女孩子吧!尽管也许连最初喜欢那个女孩的男生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姓甚名谁,也许至今那个女孩的相貌他们也还没有看的仔细真切。可是,他们就是喜欢对面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孩,或许喜欢她总爱穿的粉红色调,或许喜爱她的长发飘飘,或许喜爱她安静的走路姿势,谁又知道呢?青春也许就是这样——朦朦胧胧的吧?
或许他们也只是看,只是搜寻。看楼上楼下走来走去的人,看远处校园外的车水马龙。他们善于在一切不起眼的事物中寻找任何一点会引起他们欢呼尖叫的事物,也许是发现了漂亮的女孩,也许是发现了校园里一对低调的情侣,也许只是老师走出办公室接了一通有点长的电话。他们就好像校园里密密麻麻不好的天罗地网,学校的一花一草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
有时候,他们看,其实只是在假装,他们心中有一个时间表,按照那个时间表,他们等在那里,用随意的眺望掩饰自己故意的等待。终于,从自己班上走出一个女孩,经过他们的身旁,往洗手间或者往办公室走去。他们索性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女孩。同班那么久,作息时间,只要有心,早已把握得一清二楚。他们的“守株待兔”,只是为了可以稍稍近距离的看看某个人。上课的时候,再怎么看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万一被老师发现了,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只好下课了,守在那里,仔仔细细真真切切地凝视那么一会儿。他们也许并不觉得自己看得有多直接,因为女孩子们似乎从来没有发觉,他们总是自顾自走自己的路,说自己的话。然而,男孩子们不知道,再懵懂无知,大大咧咧的女孩被他们日复一日的近距离凝视,也会察觉到些许异样的。女孩子们看上去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他们害羞、矜持而已,在他们的心里其实也涌动着不安与激动的潮水。
你知道被一排男生静静凝视有多可怕吗?我知道,我以前在班上也许算是一个小小的人物吧,成绩还好,是数学课代表,偶尔写一些被老师稍稍认可的文章。我的作息时间极其规律:早读课下去一趟洗手间,第二节课下,把数学作业收齐,送到老师办公室;下午第三节课前,把数学作业从办公室捧回来,发掉。早上6点40到校,中午1点半准时出现在校门口。起初,当我端着收好的一摞数学习题册,吃力的走出教室的时候,门口的一排男生便全都转过身来,背靠栏杆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一身冷汗。好在手上端着重物,像是抱着护身符似的,还可以让我故作镇定的直视前方。可是当我送完作业,爬上楼梯,便又是一排男生,一排目光。这时候的心里真是窘迫,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步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迈了。要在窄得不足一米的走廊上从他们面前穿过,我几乎是贴着墙面,目不斜视地溜了过去。渐渐地,习惯了他们的注视,便也学会了在他们面前淡定从容,学会了忽略他们的存在,心中其实微微的觉得幸福与激动。他们所行的注目礼,让一个女生发自内心的意识到自身的存在价值。对于那个年岁的女孩,异性的认可总有着具足轻重的地位。在那段岁月里,除了每天窝在书桌里,看书、做题、睡觉,每天那一点点被注视的时光总是我有点畏惧有点羞怯,又有点渴望的时光。它就像一束阳光,打在我身上,照在我心里,成了我学习之余唯一的一点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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