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全部记得,因为我害怕有一天有人会大声地质问我,对着我看不见的眼 睛。我会轻轻地说,我看不见,但是我全部记得。——题记
我住的房间的高度就处在像巫婆关着童话里公主的高楼,一扇向阳的天窗低头是苍翠的田野。每个季节我闻到不一样的清香,有油菜花的金黄,那股淡然的菜香。有湿漉漉的新苗浸入泥土的土涩味,有成熟稻子收割起谷粒的清香。春天我常常迎着温柔的春风趴在窗前看到不远处的风筝翱翔或是秋天“轰轰”的收割机在土里奋斗。像个贪婪的猫咪吮吸着哪股怡人的味道随风袭来,听着外面世界或嘈杂或让我喜悦的声音。还有用我漂亮的眼睛大大的瞳孔看着这一切在风里飞翔。我常常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梦见我儿时喜爱的小狗在我身旁欢腾,路边的小草在迎风摆动,小伙伴在窗子底下,叫着我的小名像春天里的盛开的花朵。
我曾经从来不知道我会对这样的日子充满无限期盼和喜爱。我理所当然的享受这样单纯的日子像天空自由翱翔断了线的风筝,无所畏惧。有一天我走在街头,天空飞来一颗玻璃弹珠砸到了我的眼睛。那一刻,我没有哭。我害怕留下来的不是清澈的泪滴,而是鲜艳的红。那一刻,我的世界轰隆隆地响着,像小时候打雷的雨夜,我躲在被窝里小声的抽泣。我看到走在我旁边的叔叔匆忙的脚步向我走来,他好像我小学那个教我写毛笔字的老师,然后越来越多的脚步向我走来。那一刻,我笑了。睡着的时候我希望醒来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满是白色的世界。我以为我瞎了,可妈妈说过瞎了的人看到的世界是黑色的。我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有哭声,有笑声,有人在向医生说感谢,有人在乞求医生说救救他,还有……爸爸妈妈的声音和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个声音很硬朗很阳光但也透露着专业的决绝的语气。他说,他竟然说一天天的我的视力会越来越差,直到有一天,失明。
失明。
我的眼前是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病服,白色的墙壁。单调的白色外头是苍翠的大树像极了欧·亨利笔下的《最后一片叶子》,那是我最喜欢的树叶。这个窗口不向阳,夕阳下才有光照进来,窗外的树叶摇摇晃晃,我听见远处儿童公园里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我听见飞机划过天际的飞翔声,还有楼下阿姨的叫卖声。突然我意识到,我的听力比以前好,还是对我即将落寞的视力的补偿?妈妈进来的时候满眼通红,我偷偷擦干眼角的泪说我没事。他们没有瞒我,医生说的专业术语我们不懂,就像我听到的,不久后我会失明。
我出院了,住回了我那个高度、向阳的房子。每天,我还是看到风在吹动树叶,婆娑摇曳;我还是看到田野里的白鹭,展翅翱翔;我还是看到天空的颜色,变化多端。睡觉以前瞥见的那只蟑螂以及早上睁开眼睛就看到的那张蜘蛛网。直到有一天,这些东西开始时隐时现。
我决定做点什么。在我失明前,我想看到很多东西,记得很多东西。我想记得夏日午后的暴雨,雨的形状;我想记得黄昏的光,光里的灰尘在飞扬;我想记得天黑的时候,星星在闪光;我想记得你烦躁无奈的模样。我记得小的时候,我有一本名人传。那里有个女孩叫海伦·凯勒,还有她低头吻花的照片。那时候的她,已经看不见了。她说假如给她三天光明。第一天,她要看人,看他们的善良、淳朴与友谊使她的生活值得一过。她想长久地凝望她的老师,看看她的嘴巴和鼻子,以及她身上的一切。第二天,她要看光的变幻莫测和日出,看看日出是怎样落下去的,它要奔向何方。她想要奔向城市,去看看那些有名的艺术馆。第三天,她还要看日出。因为,这将是她能见到光明的最后一天。她也想要和普通人一样,去为了生活而奔波。以一个盲人的身份想象如果自己能够有三天的时间看到世界,将会去做哪些事。可我却不知道我的光明会随着旋转木马一样消失的时间消失在哪一刻。我会想念十岁时我看到的那只象,象的死亡;我会想念卡夫卡照片里他那么倔强;我会想念所有读过的书认得的字;我会想念那个坐在我后面扯我辫子的小男孩羞涩的模样;我会想念我七岁时的照片,第一次迷路穿的鞋;还有,到底是谁随手关掉整座星空让我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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