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地启动了，往着远方陌生的城市，漆黑的路面少了以往皎洁的月光涂鸦。母亲的身影逐渐地模糊，她挥动的手变得柔弱起来，我仿佛像脱离了天空的鹰一样，内心一下子失去了某样很重要的东西，觉得无比的空荡。
第一次坐夜班车，感觉有些不适应。我看见母亲在车窗外凝望着我的眼神，凄迷与失落，不舍与不安，全然在泛黄的脸和颤抖的嘴唇表露出来，黑白相间的发丝似乎飘漾在我闪烁的眼眸中，显得更加晶莹透白。
“今天你还是先不去了吧？”今天早上母亲用商量的口吻这么问我，我有些愕然了，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她用商量的口吻跟我说话。她一向都是支持我做任何事情的，唯独这次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让我去呢？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在平时，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百般“嘲讽和打击”的父亲坐却在沙发上吸着旱烟，默不作声。阵阵烟气从父亲的口中吞云吐雾，弥漫整个房间，看着团团烟气，使我陷入一团迷思中。
这次我出远门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行囊早已收拾妥当。母亲今天显得异常地静默，少了日常的笑语，除了在厨房做饭，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让我感到莫名其妙，跟她说话也只不过一句轻叹带过。我突然有一种失落感，似乎失去了什么，然而什么也没失去，倔强的个性在内心反复地纠结，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其实也谈不上妥协，我和母亲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协议，连一次约定好的微笑都没有。对于此次的异常，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安。
从早饭到晚饭，几乎一整天我都和母亲“僵持”着，这一天里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父亲吃完早饭便出去忙他的事情了，母亲在房间里帮我整理东西，一时走来走去寻找袋子，一时蹲下来叠我的旧衣服，累了就靠在书架上小憩。婆娑的身影让我再次看清母亲瘦弱的身子，心里一阵泛酸的液体直涌眼角。
我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像这种场合我根本就不敢与她正面对碰，她似乎也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充满了犀利的光芒，那是一种反对我远行最强有力的震慑，逼迫我迅速收回眼睛。我有些后怕，她昔日的温柔为何在这天消弭殆尽，再也找不到那种慈爱的神色？似乎又不是这样，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我和母亲终于可以停下歇息了。站在她身旁，我第一次发现母亲的身体变得那么娇小柔弱，我相反地比她高出了一截。难道岁月真的不饶人吗？为何让母亲在这么美好的年华里披上了沧桑的外衣，把她定义在“老”的范畴里了？我的心顿时起伏不定，一种不知名的滋味在肚子里翻覆着，煎熬我这颗不安的心。但是我没哭，我也不能哭，我不可以在母亲的面前流眼泪，特别是今天，我不想给她看到我有些动摇而想要退缩的心理反应。
母亲转身离开，她走出门的时候背影拖得好长好长。天空中的太阳不再像中午时那么热烈炽白挂在头顶，此时更像是一位在谈着恋爱的害羞的姑娘那样满面赤红，徐徐向山头的另一边隐退，又像归家的新娘。黄昏的夕阳原来是如此地美丽好看，我第一次真正陶醉在它的怀抱下，就像小时候躺在母亲怀抱里熟睡了一样，温暖而祥静，柔和而芳馨。
今晚的晚饭很丰盛，都是我喜欢吃的菜，有几样平时很少吃到的菜也端上了桌。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心意，以前每次去学校之前她都给我准备一桌丰盛的菜，都是我喜欢吃的，看我吃得很开心，母亲也吃得很开心。今晚的这顿饭，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吃得那么少，我问她是否不舒服，她只摇摇头却不说话，我以为她还在跟我怄气。
也许我应该明白，母亲其实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背着简单的行囊，我在漆黑的路面上站立不安，车还没有来，母亲则在一旁安静地等候，一点也不显得着急，按照母亲的心态，着急是没有用的。我深深地缓了一口气，发现母亲一直在注视着我，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移走过半分钟。换做往常，我便会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躲闪她的目光，但此次我的眼神尽带微笑，我似乎了解她的心情，似乎又读不懂她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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