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的爱情故事
吴晓博
多年后,母亲平静地讲述着和父亲的过去,仿佛在吟唱委婉动听的歌谣。
七三年,十八岁的父亲应征入伍,体检点正巧设在她就读的那所高中。朝夕相处的女伴儿听说后猜来猜去传说中的"神秘人物",她望向身着绿军装的队伍,一个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对女伴儿浅浅一笑示意了一下,女伴儿顺着望去密切观察、连声惊叹,原来,年轻的父亲那么英气逼人。
初次见面,母亲是事先躲在里屋悄悄地打量父亲的,一点儿不知情的父亲现在提起这件事,依然为自己打抱不平,说她是“姜桂芝隔着竹帘相女婿”。那个年月父亲家里极其困苦,时常入不敷出,甚至断炊时有发生,而母亲是独生女,相比兄弟姊妹六七个的父亲来说,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不久母亲回访,看到父亲家的几间破草房和穿得破破烂烂的几位小叔叔,她当时虽没有表露什么,回到家中却再也忍不住,躲在屋里哭得昏天黑地。对父亲的人品挑剔不出半点儿,可就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那么穷的人家儿。这种情况下,她依然答应了婚约。定婚的彩礼可以微薄但不能没有,想给未来的儿媳妇买点儿布料,仅仅三十几块钱也找不到,爷爷难为得他老泪纵横。
在穷日子逼迫之下,高中毕业的父亲决定去当兵,立志要在部队改变自己的人生。他从小学习刻苦,每天清晨四五点就会端着一瓶墨水到学校练大字。勤奋加上天赋,父亲青少年时期积聚的才能在入伍不久就显现出来,十九岁时入党,并接任团政治处组织干事,这在当时是很难有人企及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部队的战友和老家的乡邻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人无完人,想不到父亲吃了性格倔强的亏,最后还是没有实现最初的志向,当兵六年后以普通一兵复员了。三里五庄的人都以为他会一帆风顺被提干重用,都没料到会转业回来,一时间疑问、惋惜,甚至冷嘲热讽不断涌来,令父亲的意志逐渐消沉。
转业后不久,母亲嫁了过来,是父亲用一辆自行车把她迎娶进家的。这时的日子清苦极了,逆境中的父亲在大队办的学校当代课老师,每月只能挣七八块钱却要养活一家人。有一年冬天,家里养的几头猪没有食物喂,天寒地冻的,父亲搀起裤腿下了河给猪捞杂草,冰冷的河水冻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为了生计他把命都破上了,从此就落下了关节炎。
这样持续了五六年,八三年的一天,一辆吉普车停在我家门口,当时汽车还很少见,特别是在穷乡僻壤,很多人见都没见过,都稀罕是啥事儿。原来,在一位战友的推荐和帮助下,父亲的才能又一次被发挥了作用,县里一家单位正缺这样的人才,已决定任用他,特地派车来接。就这样父亲又一次离开了农村,他的复出是和改革开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经常说,是改革开放给了他施展能力的机会。于是,母亲带着幼小的弟弟妹妹和我来到了县城,照顾父亲生活经营着家。初进城,父亲工资很低,但生活环境比在农村时好了许多。姊妹几个的衣服都是轮流着穿的,妹妹最小却经常套着我宽宽大大的衣服。因此,母亲经常要求我们只比学习、不比吃穿,一家人不富裕倒也其乐融融。
父亲身体不好,加上工作辛苦落下了一身的病。九三年大年初一那天,父亲在医院里输液后回家,楼都上不去,是母亲用单薄的身体把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背上去的。
母亲常说自己亏,跟着父亲几十年啥福也没享上,但我知道,不管她怎么说,在她眼中父亲是不可取代的。风风雨雨、流年似水,他们相依相伴,粗茶淡饭中缺少那种浪漫和动人,饱经沧桑中也没有什么誓言,一切在艰苦困苦中不曾璀灿,也不会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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