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火车的人都知道,火车上的际遇,大多是短暂的,甚至是不真实的。
一
2012年9月1日。南京西至成都的火车上。不知道是哪个车次,哪个车厢,哪号房间。因为她的车票给了与他同行的人,现在无从取证。
记得的是,他在中铺,她在下铺,不同的两边。
杨慧进车厢房间的时候,他躺在床铺上,在玩手机。杰克琼斯的斜条纹衬衫,浅色的牛仔裤,一双干净的鞋子放在地上。她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应该比自己大一点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有些相识是注定的。他后来说,老天睡了很久,终于醒了。其实老天没醒,只是睁了下眼睛,很快又闭上了。
二
九月的空中还散布着燥热的气息,大大的太阳让人情不自禁伸出手臂去挡。道路两旁,花儿热烈绽放,草木也绿油油的,仿佛有热量从里面散出,生出一派浓烈。
火车缓缓驶动,杨慧看到车窗外给她送行的家人正在逆向行走。要三四个月以后才能见到他们了,离别在来临时总被她轻描淡写,而一个人静下来,常泪如泉涌,尤其是在一个靠近车窗的位置。
“和谐铁路之声”正放着好听的音乐《我的歌声里》。杨慧坐下来,一个人,又仿佛并不是一个人。
她发现他是和隔壁房间的几个人同行的,他们聊天,他的话不多。大多数安静的人都是惯于倾听的,她大概判断出了他们的职业,他们的身份。等杨慧从他们的聊天中缓过神来,才想明白,有人同行是多么好的事,离别的伤感被几个人共同分担了,仿佛会轻很多,若只丢给一个人,内心要空落多久。
他早已从床上起身,站在走道上。杨慧不时望他一眼,她喜欢他。
乘务员拎着黑色的大垃圾袋走过来,“这里怎么没有果盘盒呀?”
“是啊,我们没有,他们房间都有,你给我们也拿一个过来呀”,他指着隔壁房间说。
杨慧笑了,一是因为他略带调皮的音调,一是因为他说“我们”,仿佛自己和他是一体的,都属于“我们房间”。
火车沿着铁轨在时空里穿行,白色的光线在隧道与空旷的原野之间忽明忽灭。傍晚的夕阳包裹着天空,慢慢铺散开来,像极了美丽女子绯红的面颊,融在车厢的音乐里,变得沉静而淡雅。杨慧的心却在上飘——飘到软绵绵的桃色云霄。
与他同行的人和杨慧搭话:“你是到成都吧?”
“嗯。”
“你一个人呀?看得出来是学生呢。”
“是的。”杨慧简洁地笑笑,与她简洁的答话保持了一致。其实她对他们是没有戒心的,她没有理由怀疑那身份背后的好与坏。
“下车后,你的车票还需要吗?”
“嗯?有事吗?”
“我们想要一张车票。”
“哦。那出站后我给你。”杨慧从他们之前的聊天中已经听出来,他们是拿回去报销呢。杨慧想,火车票实名制对他们是无所谓“实不实”的。
杨慧与他的同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她不敢长时间与人对视,所以经常眼神处在游移状态中,移到他脸上时,她竟意外地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一碰触到她突然转来的眼光,竟脸红了。她又笑了。
直到夜幕垂下来,她和他也没说过一句话。
三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切胆量都是寂寞给的。
广播提醒乘客即将熄灯时,杨慧正坐在自己床边。她的脑袋转的飞快,“再不要号码就来不及了。一觉醒来,天就亮了,我可没有勇气当着大家的面问一个男生要号码。”
杨慧写了个小字条,一两句话,她又来回检查了几次有没有错别字。
她站起身,用笔戳了一下躺在中铺的他,戳在他的膝盖上。
他条件反射地说了声:“干嘛?”
杨慧没吭声,把字条递了过去,又把笔递了过去。他写了一行隽秀的数字,把纸和笔一起还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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