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九月的一天,我随父亲去山间割谷子,路过前山庄畔时,看到一古庄崖面上凌空斜长着的一株碗口粗的杏树。树梢的叶子在凌厉山岚催逼下,已经开始发黄发红了。只有根部有一簇细枝上的叶子依然绿色依旧。两只山羊,前腿跪下,正伸长了脖子,睁着圆圆的眼望着崖面那簇绿杏叶,馋涎欲滴,又无计可施。两只吃不上绿叶的样的难过劲使我好奇地看了一眼那簇绿叶,树的根部长出了五个食指粗桠枝,两条枝残叶无,只有伸向崖里边的三个桠枝羊儿够不着,叶子很绿,让我惊异的是绿叶间,竟然开了十几朵粉红色的小花,不可能是杏花吧?定睛细看,喔,就是杏花!五个瓣儿的,朵朵水灵灵的,小巧别致,孤单却又鲜活。
此季此地看到杏花,我感到难以置信,在这个收割糜谷杏叶都发黄变红的季节,怎么还有杏花呢?我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走过的山野不少,见过的杏花、桃花都是在二三月份盛开,最迟也如白居易诗中描写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开”,六月杏子成熟,七月就很少了,而在这个这个万物飘零的季节,这数朵红杏独立深秋,太反季节,太不可思议了!
庄畔不远处有一放羊老人,披着皮袄,咯吱窝里夹着铁锨站在秋阳下多彩的草地里,眯缝着眼,沐浴着阳光,分明是感受到了深秋的寒意,。
“这花为什么不在春天开呢?”我急不可待地问放羊老人,希望从他那里寻找到答案。
“这里地处山峁,本来寒冷多风,这树活着不易。”
“同是一棵树,那为什么上头桠枝不开花,根上的桠枝还在开花呢?”
“树头上杏子都结过了,还开什么花哩,根上的树枝儿常年处于阴冷的崖面,少见阳光,春天她刚结出的叶子被羊吃了,她们没有条件在春天开花啊,你看到的那些叶子也许是五月也许是六月才长出的呢。”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脸上皱纹密布,她对我笑呵呵地说。也许他觉得这很自然,有啥可不解的呢,倒是有点惊奇于我的惊奇了。
老人的话似乎回答了我的惊疑,但又似乎没有。望着远处五彩斑斓的的山洼里,绿色中桃杏的微红、杨叶的梨黄及刺草的焦红,我感到绚丽多姿、丰富成熟就是一种衰败的开始,身后,一股的山风吹来,清凉渗骨。
如那些寻找绿叶的羊,我看到北崖这数朵红杏,有无法言说的高兴!
那簇绿叶命苦,她本该在春天开出自己的花朵,毕竟春天是万物生长最佳的季节,阳光和煦,暖风醉人、万花盛开,谁不喜欢追赶春天这趟车呢。北崖那簇绿叶,处于背阳、阴冷的环境劣势,加上羊的摧残,她因此没有赶上在春天开放,连夏天也错过了,到了秋天,同类的果实,没有被人摘走的也早已掉落崖下泥土里又开始新生命的萌芽了,而她才孕育花蕾,直到这个万物转衰的时节她才攒够开一朵花的力量,虽然命苦,但她勇敢地迎寒怒放了。虽然,她开得孤独、寂寞,在常人看来更是不合时宜,但在我看来,她开得惊艳、开得淡定、开得潇洒。她展现出来的生命的美丽和爱极其揭示的道理着实够我我品悟一生。
那一年,正是我挤身城里几所高中,辗转复读的第四年,贫穷潦倒、仰天长叹,天地沉寂,心里绝望之极。正是深秋北崖的那数朵红杏,让我忧愁顿解。
至今我想,二十年前那个深秋,前山北崖那数朵红杏花就是开给我的,不然我至今恐怕也还是一只跪寻绿叶的可怜羊儿,岂有机会在键盘上敲下这篇文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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