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旧体诗词写作”与“唐宋诗词导读”已经结课了好久,但是依旧心怀摇曳。作为从小就在古墨书香的氤氲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冥冥之中就多了一份偏爱。我喜欢在秋风乍起、细雨点滴的寂静黄昏,陪一盏茶香,捧一卷书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低声吟诵出那些千转百回依旧口齿噙香、回眸婉转依旧眼角泣露的格律。若是再穿件古典淑女们家居的盘扣衣裳,不夸张的说,那意境,像极了心底结愁的林黛玉,悲悲切切作那一曲《秋窗风雨夕》。
有时候爱来的不需要理由,就像我对唐风宋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亦没有什么原因,它就已经在点点滴滴间渗透进了我的生命。小的时候,在爸爸妈妈的监督下背古诗,只是傻傻地机械的背着,根本不能体会到其中的奥秘,只是觉得那整齐有序的词排列在一起,从嘴里发出来的声音那么美妙,唇与齿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欲罢不能,仿佛嘴里含了小鞭炮,在开合间欢快的响。
就这么浅淡的读着,背着,我撑一支长蒿,慢慢驶着我的小船由河入海,眼界也在缓慢间开阔起来。坐在姑苏城的夜航船上,次递穿过八座拱桥,我伸手捞起河里的月亮,伴着耳畔哀婉凄凉的箫声,喃喃地念着柔软细腻的苏白,瞬间心头就涌上了诗情画意。我记得杜牧那一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不过当年的二十四桥已不可再寻,吹箫的玉人也已作古,但明月依旧朗朗地照着;游船里的我们,还在沿着千年前的足迹,踽踽独寻梦里的风景。这种不可捉摸的天地苍凉感,恰似张若虚那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航船里有人轻轻地哼起了歌,阮声清脆,琵琶玉碎,和歌而行,不消细细分辨,已接近终点寒山寺,因为我的耳边有杳杳的钟声圈圈荡开,借着水波的流向,落在城里城外每个人的耳里、心里,沉静了多少浮躁的灵魂。虽然敲响的不是夜半钟声,但来访的确是一叶客船。游人不似游子,眼里见不到月落乌啼,江枫渔火亦已成往事,唯有对着庙宇里的塑像,在焚香袅袅中虔诚的叩拜,以期无限接近那些忧伤的灵魂。
由唐入宋,风雨交织,必经的过程中有不同的韵味。许是南宋北宋皆偏安的缘故,宋人行笔大抵婉约,豪放之气减淡,但并非没有,而是一鸣惊人。登临石头城的女墙俯瞰金陵,故国苍茫之感油然而生。作为六朝古都,百代风华向何人诉,千古愁思又与谁者说?信步行走于江畔,滔滔的江水千年不变地奔涌着,仿佛岁月的雕刻刀从未作用于澄澈的江水,仍旧在如簇的翠峰下凝成白练,大江东去。秦淮河上的桨声灯影已然散落在风里,秦淮八艳亦已镌刻成画册里绝美的绣像,但是空气里依旧留有脂粉的芳香,耳畔依旧回荡着商女甜腻腻的《后庭遗曲》。南京是个饱受折磨的城池,从上古时期的建业,到江宁,再到金陵,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是腥风血雨的争夺。凤凰山兀自地立着,夫子庙已成熙熙攘攘的繁华商业街;雨花石依旧颗颗晶莹剔透,却听不到余音绕梁的暮鼓晨钟。都说钟灵毓秀,虎踞龙盘最属意南京。也许这就是那种味道,比杭州多一点大气庄重,比北京多一点温柔婉转。没有怨念,没有沸腾,古老的招牌牵引着你的脚步,信马由缰的捧起古典美意。
我一直信奉着“诗词须品不须赏”的信条,因为字字珠玑传达出的唯美意境,不是赏析的寥寥数语或者长篇大论所能阐释清楚的。甚至,也许还会有误读,有错解。深爱漫漫古典情的我,又怎么会容许用这样强势的方式打碎臆想的美。有些词句被我所钟爱,不是因为格律,亦非刻板的对仗,而是含在嘴里就有满口的馥郁,满腹的馨香。譬如说,“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没什么特殊含义的词句组合,读出来却有合着节奏想不断蹦跳的感觉。“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描述的不过是春日里稀松平常的一个清晨,但却总能让我想起古老的东北木屋,冬日的暖阳射穿厚重的窗纸洒满紫檀木桌,擎着茶壶酽酽地沏一杯热茶,细数水线里的清浊纹路。你说“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寄寓了作者怎样的深情,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夏雨倾盆后的阴凉午间,没有什么比浮生中落得个清闲自在更安逸了;你问我“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用了什么样的修辞,我说不好,但是闭上眼睛,那樱桃、芭蕉慢慢染上颜色的乖巧模样,又是那么的真切可感。古意是无需用白话来架构到丝毫毕现的,若是把什么都要理解得那么透彻,诗词的朦胧美又将如何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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