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几天气温宜人,柳条和各色的花朵在这座号称人间天堂的城市争相抽芽和开放,把春色营造得满满当当,好似不久前那日复一日的萧瑟淅沥已经成为了陈年旧事。
杭州城就是有这般本事,若是地狱,它喧嚣拥堵市侩扬尘百般不宜;若是天堂,它美丽多姿烟波处处杂花生树。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一朵花开的时间有多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日早上我路过一株木兰,它结实的打着粉紫带红的朵儿,也是那一日我傍晚归来它便已经绽放,全然的,外观粉紫内里洁白。我心里只想,如果我能够在树下停立伫足,只需一日,便可见到它绽放的姿态,一点一点的,也许是缓慢的让人察觉不到,也许是绝然的让人清晰可辨。可惜时不吾与,不能看你开花,但愿陪你凋零。
朝搴蚍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想如某位朋友一般打包行李,放下工作,远走他乡,早赏花,夜赏月,醒时看云,醉时临风,想要不顾一切与她私奔逃窜而去,却终究在她踏上旅程之时我止住了这个念想,不是不想走,只是不敢走。只得看她在现实中绝尘而去,在理想里款款而行,再等她蹁跹归来,听她讲述,于清晨采下坠露而开的第一朵白木兰,于晚间采几株靠水而居的紫苏,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生活。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代其序。
时间不过是一种幻象,现在和未来同时拥有,不期春之将至春便已至或恐春之易逝春便已逝。梨花、木兰、白木兰、桃花争相发,倒显得今番春景无比奢侈,可是再盛大的华宴,若不想参与,就总也不是你的。我不愿谈论美丽不愿谈论失去不愿谈论爱情,我宁愿,谈论时间,因为只有时间,唯有流逝,它才成为时间。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路过一株白木兰,它已经开始谢了,一阵风吹来就有花瓣落下。树下有辆三轮车,车旁挂着一块破旧的木牌子,代搬家,搬冰箱,大型家具,价格优惠。车上有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在睡觉,军绿色的旧外套敞开露出里面不太齐整的暗紫条纹毛线衫,双脚交叠架在车上,头歪向一边倒在坐垫上,整个人呈现出船形,两头翘起中间落下。不甚舒服的姿势,嗯,应该说是很不舒服的姿势,但他却睡得沉稳,面容安详,来往的车声人声不能惊动他分毫。阳光从木兰花的间隙不均匀地洒下来,温暖和煦,有风吹来,木兰花瓣飘洒,落在他的额头,落在他的胸前,或是从他身旁掠过落在他的脚下,他是唯一拥有这样的美丽的主人。
有那么一刻觉得现世安稳也不算矫情。
想起很久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有条幽静的路,路旁的围栏边开满了蔷薇,绽碧的叶,鲜嫩的花,红与绿的视觉盛宴,微风不止歇,空气中充满了蔷薇的香气。车来来往往,人行行去去,蔷薇怒发而无人觉知,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清洁工人,她左手箕斗和铁夹子,右手拿着扫把,她缓慢地在这条街上走着,然后在某一刻停下了脚步,放下了所有工具,伸手轻轻拈了一朵蔷薇,慢慢把头靠过去,深深嗅了嗅,我看见她微乱的发丝,黑黄的脸上的红血丝,皴起皱纹的手,那鲜亮的橙色的制服和满墙的蔷薇融合得很完美,她是这条路上唯一的蔷薇香气的享有者和拥有者。
有那么一刻觉得岁月静好算不得矫情。
此刻,回忆与回忆交叠,便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罢。总觉得有点感伤难言,看起来拥有得要多,但其实我们却无法享有,看起来要过得优渥,却其实不自由不欢喜,我比不得他与她快乐,是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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