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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时照我还

时间:2012-07-22  阅读:1902  作者:冷秋

公元1102年,宋徽宗崇宁年间。

千年不倒的古树依傍着荆国公庙就像春睡未足的少妇妖娆的斜倚着栏杆,那叶上未凝干的露水,是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

朝廷中的“保守派”又开始张牙舞爪了,真可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但王安石是确切的退出了这挣扎的旋涡的——他至今辞世已然十六年整了。年幼的徽宗大抵是彻底忘却了他。

那斑驳的木扉枯老了,旧时的挽联上仍有些许残墨,用朱砂题了“荆公庙”的大匾上,有前朝燕子的空巢,颓垣败柳间一抬眼,竟是鹧鸪啼不尽的清怨。

穿一身干净白衣的姑娘从庙里挪出步来,踏碎了点点杨花。顺着她那双似怨非怨含情目看去,一群书童正团坐在古树下,一个双鬓花白的老者被围在中央,神情自得地娓述着什么。信步而去,姑娘侧身坐在孩子外围的虬枝上,才依稀听清那沧桑的声音。

“你们这些个小娃儿,平日里尽听你们念书,可曾有什么长进?”老者微眯着眼笑着,那枯木条儿似的手捋了捋银白的胡须,侧目问道。

一个稍胖的小个子迫不及待的举高了手,嘴里嚷嚷着“我我……”,就一口气背出了那首《元日》,孩子稚气的童声让姑娘的回忆泛起了涟漪,她心头一紧,苦笑几声。可怜那新桃终究未换的下旧符啊。

一诗诵完,老者那浑浊的双眸里荡漾开难掩的欣喜,他连声称好,既而双眉微蹙、清目轻睨,道:“那你们可知这诗出于谁手?”

另一个小豆丁生怕胖子出尽了风头,便急说:“我知道!我知道!是出自大宰相王安石之手哇!”

老者立时笑逐颜开道:“那你们可了解他?”

十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谁也没再说话,谁也一脸茫然,只得更紧的围上来向老者求教,十几只小手拽着老人的衣摆,伏在他膝上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老人慈爱的笑了笑,只是凝眸望向天边,那目光幽幽的,盈盈的是追忆的伤痕,那眼神好像是要亲眼看到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一般,良久他才缓缓启口道:“当年神宗皇帝在世,王安石啊……”

宋神宗时,王安石名冠天下,他二十五年拒官不受,偏居于一隅。神宗皇帝赵顼对他倾慕已久,问政于他,那之后,王安石就官拜相位。为了北宋中兴,他满怀志气的开始变法。

然而命途多舛,谁也顾不得谁。曾经的朋友与自己一手培养的人才在权力的诱惑下,也有可能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入深渊,“信任就是用来背叛的”,在深刻清楚这一点后,王安石已是痛彻心扉!两度罢相的王安石,拖着伤痕累累的病躯骑着一头青驴离开了,他离开了京都、离开了黑暗的政场、也离开了他未果的梦想,他在神宗不舍的目光中远去了,飞速的逃离了人们的视线。从此不再踏入尘世。疗伤很难,但至少不会再那么痛。

世道中的猜忌是无止境的,因为人们有贪欲。在世人的眼中,王安石是“怪人”,“怪”的错误,“怪”的离经叛道。在令人心寒的人性面前,他选择了放弃,欣然骑着青驴去找寻黄东邪一样的人生,闲庭信步、月下独酌,超然物外才是人生的美。其实,错了的不是王安石,而是这个容不下他的权利世道。

“考盘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老者故事未完,竟自顾自的诵起诗来。

孩子们久等而不得下文,忙问:“然后呢?”

“然后啊……你们这些小娃儿该去读书了罢,迟了要挨先生骂的。”

孩子们终是一哄散了。

老者待要起身,一抬眼,那目清眉长的姑娘已站在他眼前,她笑问:“冒昧一句,先生系介甫先生(王安石字)何人,竟如此通晓其毕生?”

老者微微一笑,道:“姑娘又系何人,何苦苦守此庙?”

姑娘颇有意味的回望了一眼那旧庙,道:“我父辈在时就守在这儿,我想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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