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跟表妹在楼顶晒月亮,企图凉快一些。记得当时正值酷暑,即便是夜风也带有一股闷热,热到家猫都顶不住了,加班外出找老鼠出气。这时,我看见地面有一条黑影左右扭动,于是我用手戳它,不料它突然反咬一口。
表妹听闻叫声,开灯一照,是条蜈蚣,吓得一路狂叫。外公闻叫赶来,说,搽点风油精吧。表妹听了大怒,想表哥都身中剧毒了,你还风油精,于是去找外婆,外婆深知爱人不靠谱,别说蜈蚣咬了,哪怕中枪也是建议搽风油精。想着应该去找村长,因为村长在生命的长河里出事最多,小至被蚊子咬,大到被藏獒咬,他都活过来了。
外婆赶到村长家里时,村长正好无聊,听到有人在自己地头被蜈蚣咬了,兴奋得要命,穿着裤衩就跑了出来,临出门还向屋里吆喝:老伴,有人被咬了,我去救他!语气里的兴奋毫不掩饰。外婆大为不满,准备向村长夫人参他一军,让他晚年不幸,不料那老伴比村长还兴奋,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哦?还有这——差点情绪失控说还有这么过瘾的事,好在临出口前改成了“我也去看看。”
村长穿着裤衩一路飞奔,几次回头遥望落后太多的老伴,恨不得骂她一顿,看吧,平时叫你多锻炼又不听。村里的太公此时正在楼顶乘凉,听闻楼下动静大,抓了一颗葡萄打算往下扔——太公以前打仗是个狙击手,现在虽然没仗打了,但本领犹在,平时以手代枪,拿葡萄当子弹来射人,晚年更是战绩辉煌,村里头能躲过他子弹的人实在不多。但人有失手,一次太公走火不幸射中自己孙子,而后遭到老婆大骂,生起气来整日埋伏在楼顶,除了自己老婆,哪怕是儿子都大义灭亲。长久下来,儿子心身俱伤,搬到离家百米的新屋。
太公此刻听闻动静,以为儿子回来了,兴冲冲的瞄准,一瞄发现是自己哥们,心里劝慰说这是兄弟不能射,但转念一想觉得儿子都射了,兄弟算什么,于是瞄准村长猛射一枪,正中脑袋,为掩饰心虚,忙问道,干嘛呢,干嘛呢,吵死人了。村长无故中枪,抬头一看,发现凶手是自己大哥,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好,因为照太公的逻辑,自己已经中枪死掉了,要是现在说话,那么明显是敌人没死,要再补一枪。
太公眼看村长傻傻的站着,抓过葡萄又是一枪,再看村长夫人来了,心下高兴也给她一枪。村长连中两枪,心想罢了,朝楼上喊道,有人被蜈蚣咬啦。说完双手在空中比划一下,要太公下来再说。太公看着村长比划的幅度,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大的蜈蚣,忙朝楼下喊道:等等我,我也去。
村长嗓门大,威望强,一路走来,身后的拥戴者剧增,在他的召唤下,大家纷纷聚拢,赶到外公家时,门槛都踩低不少。此时外公正摸着我额头,一看家里头来了这么一大堆人,吓了一跳,以为上次跟村长下棋赖皮,现在他来寻仇了。好在表妹镇定,说,我表哥被蜈蚣咬了。太公拨开围观的群众,说,那蜈蚣呢!大家纷纷回应,对,对,蜈蚣呢?太公又叫,快喊它出来!
村长毕竟是村长,淡然不惊,说:大家静一静。说完,学着上次到城里开会偷到的手势,左手张开,右手食指使劲一戳。差点骨折。
大家安静……
村长继续说:这个,乡亲们啊。啊,这次,咱们村里头啊,有人被蜈蚣,啊,咬了,大家都很热心,啊,我觉得嘛,啊,这么一点屁大的事,啊,大家应该想想办法,啊,有办法吗?
村长一段话说得大家都不敢大意,毕竟相处多年,深知村长说话,漏掉一句上下文都连不起来。人群一片死寂,大家都漏了好几句,终于,七姑忍不住了,试探性说,村长,我们送医院吧?
村长大喜,感叹七姑会做人,不然自己没台阶下,正想说点结束感言,太公插话了,说,你懂个屁,村长都说了这不过一点屁大的事,还去什么医院!村长脸色一黑,说,不错,这么点事儿,还去什么医院——然后将自己浸在时间的长河里,努力回想有没有被蜈蚣咬过的悲痛经历,想了半天,恨自己没被蜈蚣咬过,只记得家里那头公鸡被蜈蚣咬过,不过后来那公鸡自己啄自己就好了,于是灵光一闪,说,我被蜈蚣咬了很多次,都是公鸡的口水给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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