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和艺租了自行车,去开网。
我真是吃了豹子胆,也不问问自己已几年不曾碰过脚踏车,便以两元一小时的价格化装成马路杀手,车的江湖里闯了一番。去电信局,倒成了顺便的事。
红的交通灯,白的斑马线,被风刮着跑的汽车,迎面而来的拄杖老人,我须得以眼观四面,耳闻八方的警惕,既要注意不伤了别人,又得提防着自己“被杀”,步步惊心,方才守住一个车轮宽的营地,做我自己的王——自由呼吸。
突然地,跌进一个曾经的梦里,那真是隔着尘的快悦欢喜啊。
我想,多年后,正在坛坛罐罐间抓着泡青菜的半老徐娘,蓦地忆起那片青涩华年里自己亲手夹在字典里的银杏叶,她一定会匆匆放了罐盖,去旧书堆里速翻流年,再看看银杏叶当年清晰的脉络纹理。
我的梦,早已被岁月的囚车绑了,正运往记忆的牢,既在这押送的途中,何不拉来示一次众。
那时,我也是个天天往裙兜里揣几许浪漫的女孩子哩。
是清晨,春夏之交的清晨,我穿了素白的长裙,载了一束野花,载了一本诗集,去赴一场大自然的盛情邀约。
换季的旭日,阳光格外的温柔,谦逊,轻轻地吻遍大地,两鬓有熏风盈耳。
看,那条长长的,宽宽的林木小道,铺了绿草毯子,是我一个人的吗?可以让我随意地左右“之”字型穿梭吗?我果真受了这样的恩宠么?
两旁的树,整齐,笔直,多像圣殿前的卫兵啊,可是,我不是公主,请不要,请不要这样地肃面而立,碧蓝穹顶的阳光从来不伤害任何人,请稍稍拨一下顶顶绿叶伞,让阳光多漏下一些,再漏下一些,让那些光之精灵,在我的裙裾上开成朵朵会游走的花,大树呀,再以你们的绿叶做衬,如伸出的双双小手,在风里,为我,为我的青春鼓一次经久不息的掌,作长鸣。
可爱的珠露儿,不要躲,我知道,在草丛,在叶尖,在花里,是你们。阳光不也一样宠爱着你们吗?衣你们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个女孩子不漂亮,难道她不能以十六岁的名义化成你们众多纯净的一滴?难道她不能凭一颗初出的心求一次以水注眸,以泉净灵?慢慢地,出来了,我看见了,真的出来了,一颗,两颗…可是,那美,分明是水晶。
阳光成弦,风在鼓琴,和歌的小鸟,唱得那么欢。
找一片绿坪,读一首小诗,然后,天空放下水蓝色的帐,枕着树根,睡去,去晨梦里,与万物干杯。
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什么时候,掌着车把的手渐渐传来痛觉——太冷了,寒风刺面。人又醒过来,梦早已被判了罪,似乎还连坐了爱做梦的我,只觉得那林立的高楼是架在脖子上的枷,那如水的车流是捆缚在脚踝的链,锁我于城市之繁华,锁我于现代之极速,锁我于岁月之滚滚逝去的洪涛。
还好,还好。梦只是被有期的囚禁,总有刑满释放的一天。
况且,真若等不及了,心,还可以越狱。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