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洪水猛兽。”老刘摘下重重眼镜说。我们都很精神,因为这句话就已经是结尾了。我们喜欢这句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说完了,就会手下留情少留作业,有时候还出现没留作业。
于是我们断定,肯定是他忘记了。但他为什么会让他忘记了呢?众口云云,一人说可能是老师的伤心事触发伤情。另一人立即反驳,不可能,以他的攻击力,没有人可以伤到他,应该是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在洪水里与猛兽相搏。
我的想法却是老刘想到了旧情人。当然我不敢说,万一被那个特务爆了料,那就彻底完了。
那场争论说了两个小时,最终一人说,我渴了要去喝水。争论才就此结束。但说到底,我们仍然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很深沉,所以很多人在课余时间就喜欢装作老刘的样子,在讲台上踱几步,然后回身摆个鲁迅的姿势说“岁月是洪水猛兽。”
老刘做了三十年的班主任,用我们的话是毁了数以千计的娃,可三十年如一日,我们谁也没想到一日复一日。我们做了第三十一年的学生。
临毕业,最后一节课,老师把那句话最后说了一遍,问大家还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可以找我。
我们几个凑到一起,被老师看到说你们几个嘀咕什么?我屁股不知被谁狠狠掐了一下,啊的一声,站了起来。
正当我骂人时,老师先开了口说,你说。
“啊?”我有些晕,说:非学习上的可以吗?
老刘近乎残忍的涌起了柔情,说可以。
周围一片窃喜,我忽然想到一个我们的作文题目,说,您的理想是什么?
老刘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良久才挥手示意让我坐下。
我也搞得紧张起来,本来随口说出的,没有什么动机,却不料戳到了他的痛处。
老师说: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教师。说完老师走了出去,那时我正埋在桌下说:肯定是假的。我们一直认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从那以后我接近十年没有见过他。一次我生意破产,回到乡下时偶然间遇到了他,他却称我为先生。乡间地里,他穿着短裤背心,正猫着腰在地里劳作。他的头发零乱,对我一笑,脸上褶子翻涌。我的心也在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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