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透过檀木的窗棂映出飞散的点点灰尘,陶瓷花瓶装着的干花下投出一片和谐的阴影。还很早。
我的指尖在靠墙的书架边缓缓点过,无意地呢喃着:“没有么……”轮回地寻过一番后,最终将目光停驻在一张发黄的皱纸上。
啊——找到了!
修长的手指将皱纸轻巧地抽出,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爷爷潦草的字迹。我捧着它,嘴角无意勾起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从衣褶边角的纹理到眉心眼角的浅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写的就是《牡丹亭》吧……我想。
依稀记得好久好久之前随手翻过《红楼梦》,看潇湘妃子精装细饰美到无可挑剔,却正值春末一个人孤寂地葬花。那时我一下便被她迷住。她也曾一边用她那白皙纤细的长指翻着《牡丹亭》,一边自言自语般感慨叹言:“原来戏里也有好文章。”,然后在春园中抬起眸,眼见袅情丝吹来闲庭院,这一霎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瞳孔,多惹人心怜爱。
于是我一章章翻着看着,《游园》的春色花团锦簇,《惊梦》的心头美梦涟漪……其实从古到今,从没有人拒绝过文字。我抬起头,太阳已升高,看不出时间。只是仿佛有机械齿轮的声音略过耳边,调侃嘲笑地说:“你!还太早!”
古时的文字总是一成不变的诗歌戏曲,那位大诗人字少伯,正当少年时期,踏遍诗歌词句引人佩服;夏达说也爱他那句‘一片冰心在玉壶’。时代渐渐向前行走,落下了千百年固执不肯落下的帷幕,寂寂四散的观众也终于耐不住烦——那就是那个白话文走进世界的时代。年入花甲的那些始终握着笔的人们临走前仍然不甘地呐喊着:‘太早了!太早了!’然而年轻人们只是笑笑而谈地扯着:‘早了哟!早了哟!’
人的一生,就此时此刻,一点也不早。
只要你手上握着的是笔,写的是汉字,创造的便是世界。
白话文化蛹为蝶,文言文褪去了过去的光彩,就好像代代相传的宝物突然被摔碎在地上,老者心痛之时年轻人却不屑一谈。其实没那么夸张,老者只是憎恨年轻人的稚嫩不懂事,只是没有更好地想想,更好地看看——年轻人握着的也是笔,创造的是也是世界。
我握起笔,心里暗笑。不早,不早。
几千年来深爱着文字的人数不尽数,在华丽的文彩中描绘着自己的世界,在现代汉字中将文言文的诗情画意融合得淋漓尽致。现在我13岁,同样热爱着冰心的《荷叶母亲》,鲁迅的《故乡》,司马相如的《凤求凰》,甚至是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诗意用于融化文字,文字用于陶冶心灵,用心灵来创造世界。然后我这么对奶奶说着,她一边拍着手中的洗碗水一边讽刺地提起嘴角:“太早了!太早了!”
人生,从来不早。
猛然睁开眼,我仍然在房间里,檀木香有些古老的气味,居然让我感受到那个曾经有过的飞檐亭角红妆白袖的时代,那些与腐朽同在的辉煌诗情。再一看窗外天色已暗,清风的嘲弄在墨色的天际下宛若一曲倨傲的歌唱。
猛然发觉还握着笔,放下笔起身走出房间。没有注意到破碎在皱黄纸中字里行间的晶莹的泪滴,仿佛掉链的珍珠一般……抹干了的古今中外的那些血雨绰绰的文字!
不早。
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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