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年之前,他们都还很小。小到穿着一样的衣服,在床头床尾玩起警察和抢匪的游戏。她有时回忆起,已经忘却了他幼时的容颜,只记得,那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以及落在向日葵花田里久久不散的笑语。每每想起幼年,不管多么灰败的心都会涌出一瞬的活力。她想着,可以拥有彼此最纯真的一段年华,这或许便是青梅竹马最让是艳羡的地方。
窗外的斜阳浓重了葵花的色彩,一片橙辉流淌在花田里,柔柔的暖暖的,她望一眼,便渴望着老死花田。
花田里有不少年轻的姑娘,有三两为伴的,也有和情人一起来的。夕阳将祝福洒落在姑娘们的眉间心上,她眯起眼睛,深怕被那些女孩儿们柔美甜蜜的笑脸灼痛眼睛。她瞧着那些女孩子,大多梳了马尾辫儿,扎成一束,束缚在脑后,简约的,美丽的马尾。她想起,在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拥有过,这简约的,美丽的马尾。那人用梳子细心地梳出来的马尾,她一直珍爱着。
那时,她坐在桌前,怀着少女特有的腼腆又愉悦的心,一双眼睛忍不住地从镜子里偷偷瞧他。瞧那人执了梳子,一一梳理三千青丝。蓦然想起古人青丝指尖绕,情思心里藏的意境。那心内漫涨的情怀啊,几乎要逼出她的眼泪。青丝拢成一束,拢在他的掌心,她从镜子窥见他唇边温温的笑意,淡淡柔和的眸光,像是月光笼着天鹅湖,她甘愿成为一只天鹅,只愿从此长久地住进他眼眸深深处。
她珍爱着,那马尾。流光韶华,似水柔情,她抚弄着马尾的时候,想着他。她想着,便是年华飞度,青丝成雪,她也要留着这马尾,直到肉身枯骨,归入尘土,她也要记着,她的马尾。
这念想,是美好的。可也只是属于,青春年少的冲动与无知。
她从未想过,也许,爱情是会比人提早死去的。
(二)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任性的女孩子,尤其是对着喜欢的人。她喜欢对他耍脾气,因为她喜欢看他用包容的目光注释着她,喜欢他用宠溺地语调说着好好好,喜欢他满带无奈却又毫无怨意地笑骂道“你可真是我的坏姑娘”。
是啊,她想着,自己可真是个坏姑娘。
她不懂得,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超过了限度,便会发生与预想完全不同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理所当然地应该包容谁,她被他宠坏了。
当她从那温润的眉目里瞧见包容逝去,只余下淡淡地疲惫时,她惶恐了。
她想,她把他的宠爱给挥霍一空了……
她开始学着打开一盏小小的台灯,守着冷漠的长夜,等待未归的良人。
电视里的戏子,艳绝的装束,粉彩胭脂,拈着兰花指,“伊伊呀”地唱着。窗外的星光黯淡而霓虹重彩,纷纷扰扰的车龙,彻夜不息的歌舞。她怀念着童年里那一望无际的葵花田。他睡在花田里,看天空中云卷云舒,细数着流年风雨,她睡在他怀里,听他安稳的心跳声,以为自己已经拥抱住了幸福,这个世界,都在这小小的花田里归于沉寂。
时钟慢慢走过“1”的位置,电视里飘起了雪花,戏子歇了音喉,卸了妆容,归于千年之前的光景。她还守着昏昏的小灯,撑着昏昏的睡衣,享受着心里点点滴滴的酸楚。
她想,我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下意识地伸手,却未触到长长的辫子。
空气轻吻着落空的指尖。
她再次忆起,不见了的马尾辫儿。
在一次争吵中,他摔门而出,她伏案哭泣,马尾上沾了泪珠,她瞧见了,心中一狠,一把剪刀,剪去三千青丝。
那般的决绝呦。
忘了是为什么和好的。
反正不是爱情,也许只是责任,共同维持一个家庭的责任。
(三)
北京的冬天特别的冷。
只是一个不小心,手上便冻出了创痕。她打开抽屉,寻找着手套。翻来覆去地找,在箱底意外发现了老旧的白色针织手套。
素白的手套,有些毛线已经磨断了,时光将边角磨得愈发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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