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秋禾想,恐怕没有比自己更糟糕的人了。河堤上的风比小李的飞刀还快,割得脸上生疼。秋禾只是裹了裹衣服,本就有些臃肿的她还穿了厚厚的羽绒服,感觉像极了南极的黑鸭子。她是想要减肥的,不过到如今“减肥”这个名词不过是面名存实亡的小旗子,一次次努力的站起再一次次被美食轰炸的面目全非。
而今,她是再没心思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很困惑很迷惘。以前总是喋喋不休的说自己很难过,心里想着难过的事泪流满面。这样想到头疼欲裂,哭到心一阵阵抽搐。她很少对着别人哭,她的哭没有声音,只是脸部夸张的扭曲。只是流泪,没有半点表情,似乎每一个细胞都死得僵硬。那倒还好,至少在哭过以后,无论以哪种方式都能令她好受些。而现在,整天费力的撑着眼皮子,短发蓬得像一朵蘑菇,几乎看不到眼睛,偶尔一抬头,眼白都蒙上了一层灰纱,空洞的什么也没有。难过的时候只是头无力的垂下,像极了木偶,确乎是一个木偶了。
秋禾不紧不慢的在河堤上走着。刮着风,天灰蒙蒙的罩着。几个形只影单的人快步走过,是要赶回暖暖的家吧。她也要赶回家吗?不,没有必要。家这个字早已物是人非、模糊不清了。或许错并不在他们,而是自己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吧。她总是在心里大肆发泄完对他们的各种恨意之后又深深的自责起来。是的,她恨他。从她一出生除了妈妈就没有人喜欢她。记忆中他是没有抱过她的。她兴奋地在妈妈怀里挥舞着小胳膊,他却板着一张面孔走开了。
她上小学了。一个人上学回家,有时候突然下很大的雨,她什么也没带。安静的站在校门口,盯着同学的爸爸妈妈为他们穿上有小黄鸭子的雨鞋,再撑着漂亮的小雨伞回家,欢快的笑声很快淹没在哗啦的雨里。她也有雨鞋的,不过是一双比她脚大好几码的黑色,穿在脚上像一只喝醉了酒的大甲虫四处晃荡。同学走光了,她呆呆地站在门檐下,水雾浸润了她额前的齐刘海,裤脚早已被溅起的水花湿透了大半截。她在风中站立了一会儿才冲进暮帘的雨里。安静的到家,瞥一眼他们热闹的麻将桌,飞快的跑回房间换下衣服。
她数学不好。她做题,他守着。她不懂,他讲。她还是不明白,他开始飞脚相加。小时候她最恐惧的就是他的皮鞋尖。
在她六岁那年,家里多了一个小弟弟。他喜欢抱着这个小家伙小走,在他脸上小嘬一下。她看在眼里心如明镜。他没有时间再盯着她,偶尔犯了大错也没有被多加责怪,家里的气氛自然地和缓了许多。小家伙一天天长大,娇气的像个小女生。每逢生日他都有各种汽车、动物小玩具。他高兴的站在一旁看他玩耍,她看着心里竟然泛酸,有什么东西在以不可想象的加速度坠落,令她慌乱不堪。
她呆呆的站在风中,心乱如麻。其实他是爱她的,甚至到了过分的地步。她厌恶了这样束缚的爱,但是也没有理由去恨。她积攒对他的恨爆发了自己的叛逆,抓回逃跑的自己甩了狠狠一巴掌,而模糊的视线竟发现了他浑浊的眼珠和那岁月苍白的背影。顿时有种被抽空了灵魂的感觉,惊得眼泪瞬间蒸发。
其实,爱一直都在,哪怕迟到,哪怕看似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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